情何以甚 作品

第二十九章 南國秋草生,北國朔風烈(第2頁)

 如此般種種“神蹟”,便造就了此間南斗仙神的傳說。

 這些星辰上的人們並不知道,星辰也有壽命,高高在上的南斗仙神,有一天也會隕落。

 南斗殿在秘境裡繁衍這麼多百姓,享其人氣,受其供養,當然不會愚蠢到不給他們躍升機會。

 但南斗殿如今的真傳弟子,真正出自這些星辰上的,少之又少。

 蓋因相較於位在諸天萬界中心的現世百姓,星辰百姓有先天的不足。

 就像諸天萬界裡的浮陸百姓,就像遠古時代“穀雨計劃”裡播撒諸天的人族火種一般。在漫長的時光之後,縱使同根同源,也不再同枝同葉。

 生活在皇都和生活在邊郡的百姓,出生就有了不同。

 不同世界之間的原生差距,則更為巨大,也更為根本。

 最直觀的就是神只。

 同樣是【尊神】位階,在【陽神】之上。幽冥神只只在幽冥世界具備超脫偉力,現世神只,卻能諸界恆一,永恆不滅。幽冥世界還是一個大世界,不是普通的小世界可比。

 很多小世界的力量層次都很低。

 南斗秘境這樣的地方,若非依附於現世,植根於歷史,連比較的資格都沒有。

 “南斗殿有長達六萬年的歷史,是諸聖時代傳承下來的古老道統。與暮鼓書院在同一個時期,比血河宗更悠久。”

 “在這漫長的六萬年時間裡,從來沒有哪個星辰百姓成真。我們在超凡路上,是一視同仁。但無論怎麼培養,給予多少資源。他們最多成就南斗秘境裡的‘神而明之’,與南斗締約,成為南斗星神。這幾乎是不可破除的極限,甚至就連這些做不到與現世締約的南斗星神,都極為罕見。很多年才能出一個。”

 “唯一的那個例外,叫做陸霜河。”

 “他還在創造歷史。”

 司命殿中,有個聲音在這樣說。

 說話的人負手站在殿門中間,仰看於外,混淆在天光之中,也任天光投下單獨的倒影,始終不曾回頭。

 人的倒影在地磚上被拉扯得很孤峭,影子的盡頭,是一隻很有些年頭的蒲團。

 司命真人符昭範,就跪坐在這隻蒲團上,面對著大殿正中供奉的那尊司命星君像,他表情肅穆,也未回頭。

 所以在這高闊威嚴的大殿裡,殿門中間負手而立的人,和殿中垂手跪坐的人,其實彼此背對。

 連接他們的,是一道影子。

 符昭範沒有說話,他現在只是聽著。

 今時今日,在這南斗秘境裡,能夠讓他“聽著”的人,自然只有一個——當代南斗殿之主,承繼祖師六萬年道統的長生君。

 長生君的冕服十分模糊,他彷彿陷在光的河流。

 在這種永遠也不能被真切看到的狀態裡,他繼續說道:“所以我對他,有最大的耐心。我甚至允許他不走南斗星途,行他自己的道路。他天生是一個會走險路,且能走得很好的人。他極情於道,因而能斬碎所有錮鎖,突破不可能。”

 符昭範終於道:“他亦天生是一個懂得放棄,也絕不在乎的人。”

 “誰不是呢?”長生君語氣莫名:“誰往前走,不需要放棄一點什麼。誰走到這一步,什麼沒有放棄?”

 “所以你不應該感到意外。”符昭範淡聲說道:“如果他的道在這裡,他不會惜死,他會比你我都執著。但南斗殿不能承載他的道,自然會被他毫不留情地放棄——至於任秋離,她在很多年前,就不願再看天機。我想她也累了。”

 “我不意外。”長生君的聲音唏噓:“漫長的生命,就是由無數的意外組成。”

 “祖師當年創造南斗殿,開長生道統,求永恆不滅。後來他死得很倉促。”

 “我南斗殿至高秘法,歷代修撰,欲成南斗六星君,永握長生,永恆耀世。這明明是一條看得到希望、而且也切實在前進的道路,但走了六萬年,都還在路上。”

 “所謂無主之星,概念根本,我天外苦尋而不能為你們得,南斗殿代代相繼都還未能證。那觀衍的玉衡星君,卻說成便成了。”

 “機緣巧合,造化難測啊!”

 “事與願違,天不遂人。”

 長生君很少有感慨這麼多的時候。

 就像南斗殿也從來沒有被逼迫到現在這種程度。

 符昭範沒有說話,他看著那尊高大神秘的星君塑像。

 按照南斗殿的嫡傳道統,他將循長生古路,執著地走向盡處。他的最高目的,就是成為諸天萬界裡真正且唯一的司命星君。把面前的這尊塑像,化為其中一個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