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四十四章 氣吞萬里(第3頁)

    “如此便足矣。”嬴武伸出雙手來烤火,他的手很大,手指很長,火光在青筋上游走,有一種把握天下的力量感。

    他緩聲說道:“咱們之間還有第二個結——楚淮國公待你如嫡孫,你也以親長事之,感情甚篤。但淮國公的嫡長孫,正是孤下令處死。淮國公府怨秦人應當,姜閣員心中也難免有芥蒂,此言然否?”

    姜望沉吟片刻,還是道:“我無法否認。”

    “但芥蒂歸芥蒂,應該沒有到仇恨的地步。”嬴武道:“兩軍交伐,各為其國。生死有命,全憑手段。戰場事,戰場了。若有一天戰場相逢,左家人殺我可也,如今戰事止歇,也不曾有淮國公登門——自古以來,凡天下之國將,沒有恨於沙場之外的,君以為然否?”

    姜望不得不承認,嬴武這話說得坦蕩,句句都有道理。

    “秦楚自有國恨,姜某獨行於世,也怨不得秦人。不東、至臻、長安、衛瑜,當知我心也。我對殿下,當然是談不到一個‘恨’字。”姜望說道:“但我常住左府,光殊常憶大兄,長公主懷念兒子,老公爺忘不掉長孫。我歷歷在目,不能無動於衷。秦太子是天下豪傑,至尊至貴,姜望心中是佩服的,但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無論道理如何,也都無法改變。您的路,我註定不能同行。”

    嬴武慨聲道:“你與左家如此親近,若心中對孤沒有芥蒂,孤反倒不敢信你。便是這份芥蒂,使你為真人。人有親疏遠近,不免愛己再及人,有親親相隱,無私豈為人哉?”

    他又道:“但至少現在,咱們有這樣的共識——孤很欣賞你,你對孤也沒有仇恨。既然談不到‘恨’字,那便有合作的前提。放心,孤不是要請你幫忙爭龍,你不必與孤同行。”

    他笑了笑:“再者說了,那位子也不必去爭。只等孤那位老父親什麼時候坐膩了,意識到他無法成就六合,只好為孤鋪路。孤也就坐上去了。”

    這話說得平淡,又實在霸氣。

    當今秦天子是何等雄略?把握天下,威服百家,東敗強楚,西立長城,如今邊患盡鎮,虎視人間。已將大秦帝國帶到前所未有的強盛時期,隱隱已是天下第二,有挑戰中央大景帝國的威勢。

    嬴武卻說,他-->>
                                         
的老父親,只好為他鋪路。

    計昭南一個外人都聽得眼皮直跳。

    甘長安雙手籠在袖子裡,發呆發傻,如若未聞。

    嬴武看著姜望怪異的表情,笑道:“誤會了!我說我那位老父親無法成就六合天子,不是質疑他老人家的能力,能教出我來,他豈不是古今一等帝王?只可惜英雄仍需時運,當今這個時代,難以叫他成就——景國老而未朽,威勢仍在。日出東方,姜述乃不世雄主。王權壓神權,赫連山海改天換日。有此三者,我父雄心難成。”

    楚帝正在南域展現威嚴,荊天子手握百戰之軍,黎國洪君琰更是從過去爭於現在。

    此般種種,他竟提都不提。

    他以一個秦國太子的身份,點評天下君主。他認為當今秦天子成就六合天子的阻力,只有他所說的三個。

    真是氣吞萬里的人物。

    有志於官道者,很難不被他的氣魄折服。

    無怪乎秦子不爭,誰能跟他爭?

    姜望忍不住道:“若說當今秦天子難成六合,殿下又是何來的信心呢?敢問殿下——您雖是文武全才,天下英雄,可比之當今大秦皇帝,又能強在何處?”

    嬴武笑容豪邁:“當今秦天子什麼都不比孤差,唯獨一點,他的父皇,不如孤的父皇。他的父皇,無法為他鋪成走向六合天子的路。孤的父皇,卻能為孤蕩平河谷,鋪下萬里長城!”

    他看著姜望:“此所以我父不能成,我能成也!”

    “非孤能成天下,是千載餘業、歷代累功,終至水到渠成,大運臨孤!”

    他的目光從姜望身上移開,又看向計昭南、甘長安,大手一翻,將火焰下壓數寸:“諸君,今日長城已立,南北皆通。我等大好男兒,難道要坐困此地,等功業上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