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七十三章 言傳身教,何日夢真(月初求保底月票)(第2頁)

 時人或曰:踏公卿之骨,上青雲之梯!

 政治改革當然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不是說皇帝陛下突發奇想,心念一動,一拍大腿,就能立刻改天換日。

 革蜚看到,越國新政今天如高崖傾瀑勢不可擋,是高政在許多年前就開始佈局的結果。春種多年,於今秋收獲。

 當年高政攜促成隕仙盟約之威勢,全面在越國展開吏治改革,要求“選官公正、貴賤同權”,朝中無人敢公開反對,但最後施行下來,卻並不順利,受阻於越廷下面的各大主城。以高政的手段,自上而下,也不難摧枯拉朽——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被迫下野。吏改自然廢棄,政綱中止,官道修為潰散。此後避世隱居,不問朝局。

 許多年過去了,包括吏改在內,高政的許多政治主張再沒有被提起。朝野都敬他,貴族都服他,但在巨大的現實利益前,很多人還是寧願他一直是“隱相”,最好“只隱不相”。

 革蜚也很多次聽高政講起過去,但這位老師好像從來不覺得遺憾、惋惜,只是平靜總結他當年所做的事情,做成的沒做成的。沒有波瀾,只有條理,彷彿在講另一個人的故事。

 在高政死後的這段時間,獨居深山小院,對照著現今的越國國情一一回想,革蜚才慢慢地聽明白了那些往事,理清其間脈絡,一樁樁一件件,如在眼前。

 當隱相峰也隱入高秋,他好像讀完了高政的一生。

 他決定下山。

 春種秋收,夏長冬藏。此刻下山,正是時候。

 越廷至今沒有對革蜚的存在有什麼公開表述,這也讓他成為越國時局中,一個相對曖昧的存在。

 他是革蜚,他下了山,當然要先回家。

 革氏是越地最古老的家族,比越國的歷史都要悠久。當年越太祖在發動政變之前,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求得革氏的支持。

 這樣一個家族,世代興盛,真正可以稱得上名門,底蘊深不可測——當然這也只是過去的事情。現在底褲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

 革蜚覺得這具身體的父親,那個名為“革譽”的族長,實在是愚蠢。

 把兒子送到高政門下當徒弟,這不等於將自己的心腹要害,裸露在高政面前嗎?為什麼這些人根本意識不到危險,死到臨頭也不知道自己就是高政所要解決的痼疾?

 是老師偽裝得太好太狡詐,還是父親太愚蠢?

 對革蜚來說,這並非是兩難的問題。這兩者並不矛盾,完全可以同時發生。

 革氏老宅在撫暨,此城以花鳥魚蟲顯名,民間好博戲。

 革蜚前腳踏進城門,後腳就沸騰了整個城市。

 一路上不斷地有人行禮,俱都遠遠拜著,表示誠敬,而絕不靠近打擾。

 這種熱情在踏進大宅後抵達巔峰。

 “少爺,您回來了!”

 “少爺,奴婢去給您沏茶,還是您最愛的冬夜眉?”

 “蜚少爺回來了!”

 革蜚沒什麼情緒地往裡走,一路上只是輕輕地點頭。

 他還捕捉到這樣好笑的竊竊私語——

 “太好了,少爺下山,這下沒人敢動我們了!”

 人類真是太複雜的生物。強大的淵深似宇宙,弱小的卑微如塵埃。有人智慧深遠謀定萬里,也有人愚蠢淺薄簡直可笑。

 究竟要怎麼定義呢?

 革蜚一路往裡走,見到了這具身體的父親。

 父迎子不太合禮,但作為革氏這麼多年來已經斷代的真人,作為革氏未來千年基業的有力支撐,革氏的族長出來相迎,又是很合理的。

 革蜚想起老師的教導,人應該守禮。

 所以他對面前的革氏族長革譽深深一禮:“孩兒見過父親,父親您消瘦了。”

 革譽愣了一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道:“好,好。我兒有心了。”

 “外間風大,咱們去書房說話吧?”革蜚很孝順地問。

 今年已經六十一歲的革譽,轉身往裡走:“好啊,你跟我來。”

 革氏現在的族長,和革氏未來的族長,就這樣屏退所有下人,單獨走進了書房。房門一關,喧囂退潮。方才的熱鬧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了。

 “這間書房的佈置不一樣了。”革蜚打量著左右,忽然說道。

 革譽在書桌後面坐下來,坐姿十分板正:“有什麼不一樣?”

 “跟白平甫的書房很像。”革蜚說道:“簡直是一樣。”

 革氏族長的眼睛很深邃,像是兩個山洞,裡面也的確住著蟲子,他抬了抬嘴角:“真不錯,你還記得。”

 古老的馭蟲之術自然有可取之處,但在革氏始終沒有突破,已落後於時代。革蜚本就是洞真眼界離開的山海境,又跟著高政學了這麼久,早就看不上原身所學的所謂‘家傳’。他漫不經心地道:“我對張臨川印象深刻,他是我吃過的第一個虧。”

 白平甫確實不值一提,但張臨川殺白平甫的過程,堪稱藝術,他有仔細欣賞。

 “易勝鋒呢?”革譽的語氣同樣情緒很淺:“南斗殿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