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言傳身教,何日夢真(月初求保底月票)(第3頁)
“他只是跑得比較快而已,真要算也只能算半個——”革蜚隨口說著,咂摸出一點不對:“為什麼您會覺得易勝鋒給我造成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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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譽不答反問:“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把書房佈置得跟白平甫一樣麼?”
在山海境裡,弱者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長篇大論。革蜚的耐心已經不剩太多:“你說罷。”
革譽不以為忤,自顧自地道:“歷史無新事。相似的事情總會一再發生,我跟平甫兄爭了半輩子,我知道我也會像他一樣。”
這話倒是有些意思,革蜚沒什麼感情地道:“為什麼這麼說?”
書桌上有一本攤開的書,很厚的一本,書頁都有些泛舊,革譽把它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書封上寫著……《楚書·卷玖》。
越國名門革氏的族長,在讀楚國的國史。且常常在讀。
這個越國古老名門的家主,看著自己名義上的兒子,語氣十分平靜:“你這次下山,是來殺我的吧?”
革蜚不太掩飾地回望過去,他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忽然覺得此人和自己認知裡的那種愚蠢形象不太一樣。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革譽道:“從你回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他。那是我的兒子,我從小養到大,你們有太多不同了。”
高政曾經說,人類很擅長自我欺騙,革蜚的家人不敢面對真相,所以沒有發現革蜚的問題。但現在革譽給出了不同的答案。
人,真是有趣的生物!
革蜚終於拉開書桌對面的椅子,也坐了下來,他的坐姿也很端正,很守禮:“可你還是認了。我很好奇人類的感情到底是什麼,這幾年我讀了很多書,好些書上都說感情是很重要的東西,但就我在現實的經歷看來,它好像也不重要——它到底重不重要?”
革譽沒有正面回答,因為他沒有教育這頭山海怪物的義務。他只是繼續自己的表達:“你不是我的兒子,但你確實是一頭災獸,所過之處盡災殃。說你是真正的‘蜚’,也不為過。我革氏歷代苦求災厄之獸,遇到你也算求仁得仁。”
“原來如此!”革蜚面帶微笑:“你發現我不是你的兒子,但裝作不知道,是故意麻痺我,想把我當真正的蜚獸來煉,以重續革氏秘法,求得一尊新的真人,為革氏贏得未來——後來又為什麼放棄這個主意?因為我的老師?”
革譽目有驚色,他驚訝於這頭山海怪物的聰慧,更驚訝於高政的教導。高政好像真的把這頭山海怪物當成親傳,為之傾注了太多心血。
這個發現令他哀傷。
他說道:“是制度產生不公平,是執權者不作為,是自上而下每個人都有的私心,才衍生今天的這一切……站在這貪慾之塔,每一層都在吸下面的血,立足最高處的他們,卻視中間的所謂權貴為毒瘤。當然,今時今日越國這些權貴,說是毒瘤倒也不為過,但越國是從無到有建立起來,權貴之所以能成權貴,最初也是懷抱滿腔熱忱,來建設這個國家。”
他問道:“是他們變了嗎?是我們變了嗎?還是土壤變了,國家變了?革蜚,你說這幾年都在讀書,你可有答案給你的父親?”
革蜚很認真地回想高政說過的話,他視之為寶貴的記憶財富,是怪獸過冬的食糧。
他這樣說道:“治重疾用猛藥。倘若給老師更多時間、更多自由,倘若他當年沒有被迫下野,今天不必如此粗魯。這一切本該和風細雨的完成,但現在沒有時間,老師也不在了。”
“我這麼跟你說吧——”他看著革譽:“文師兄的手段確實粗糙了一些。換成老師來做,不至於這樣。”
“原來是這樣……”革譽點了點頭:“若是就這麼陰暗的殺人,也是高相遺計,我會覺得這一切沒有什麼希望。你這樣說,為父倒是放心了一點。”
“放心?”革蜚抬起眼睛,不太理解。
他越來越像一個人,越來越是一個人,可是他對人類,也有越來越多的不理解。
“來吧!”革譽仍然不給回答,因為他懷著恨,不肯教導自己的仇人。但他也沒有選擇對抗。他只是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張開手臂,平靜地說道:“革氏這顆長在帝國心臟的毒瘤,由高政的徒弟、我的兒子來親手拔除,是最合適的。”
革蜚……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在山海境裡,無數異獸的競爭中,一步步殺出來的。他最知道為了活下去應該怎麼做。
但高政那麼聰明的人,好像沒有想過求活。
眼前這個身體上的‘父親’,新政之前的攔路石,這個國家的爛瘡……竟然也從容赴死。
為什麼?
革蜚想這樣問,他也的確問出聲音來。
可革譽並不回答,只是閉上了眼睛。
——但願這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