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七十五章 白玉之瑕(第3頁)

 “吾皇永壽!!!”

 甚至已經有人高呼“白總憲!”

 白玉瑕身體定在空中,心卻無限的下沉。

 他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仍然陷在局中。

 自己千方百計騰挪,不去踩龔知良的陷阱,不做越廷的棋子,卻在多方輾轉之後,還是被按在了這個地方,被定在這局棋裡。

 黑暗中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早就敲定這副棋譜。他所有費盡心機的變化,都未能脫譜而去,

 他高看了自己,低估了文景琇!

 他以為他這段時間的準備,是潛伏已久,蓄勢一擊,他將如流光過隙,給這棋局以重創。但或許他在越國所做的一切,盡在文景琇的注視中。他以為的振翅而飛,其實是自投羅網。

 不對——不是文景琇!

 這不是文景琇的手筆,也不是龔知良能有的落子。

 他認真研究過文景琇的佈局風格,這位越國天子,喜歡藏鋒,從來不把銳利的一面放到檯面上。龔知良不過守成之才,其能力只在於能把高政交代下來的事情做好,不具備操縱這樣一局的能力。

 更退一步來說,若是文景琇或者龔知良的佈局,以他的智慧,不可能事先全無察覺,這兩個人他已經研究了太久。

 幕後還有棋手!

 是誰?!

 白玉瑕感覺自己置身於雲遮霧罩的荒嶺,往前無路,往後無路,眺望四方,卻身在此山中,根本看不清此山全貌。

 可是他分明感受得到危險的靠近,在這幽暗長夜裡,有一張擇人而噬的血腥巨口,已經張開。

 致命的那一擊,將在什麼時候?

 既然決定要復仇,選擇孤身留下來,為自己的父親討要公道,白玉瑕就有輸掉一切的覺悟。

 他不怕危險,可他絕不能……

 這時候文景琇的聲音響起來:“好,好!姜閣老這樣支持朕,朕豈會讓他失望?!”

 不!

 白玉瑕幾乎鼓破喉嚨,高聲起來:“與他何干!我已脫離白玉京,我和姜望已無干系!”

 但他悚然發現,他的聲音根本傳不出去。

 不,他的聲音傳出去了。

 人們聽到的白玉瑕的聲音,這樣喊道——“吾皇永壽!臣必為國而戰,奮死不休!”

 白玉瑕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來自文景琇的惡意。

 這幾乎是先前那一幕的重演。

 正如他用柳智廣、曾士顯之流,讓革蜚洗不清干係。他白玉瑕就算再怎麼不情願,也能被聯繫到姜望身上去!

 他是白玉京酒樓的掌櫃,他是姜望唯一承認且一直帶在身邊的門客。他和姜望之間的干係,怎麼可能被切割開?

 他不知道這一點嗎?他知道的。

 他拒絕姜望的好意,不肯遷家去星月原,不就是考慮到一旦太多人與姜望產生聯繫,就必然會影響姜望嗎?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但他自負智略,自認為可以獨自處理好越國事務,乾乾淨淨地不牽扯到其他人。事實證明他錯了!

 文景琇想要利用他做的,都利用到了。

 他想要掙脫的,全都沒有掙脫。

 文景琇在此時代表越廷,強行把越國的政治改革跟太虛閣員姜望聯繫到一起,動作必然不止如此。

 白玉瑕完全可以料想得到,等在後面的,將是怎樣連綿不絕的動作,這局殺棋已經啟動,他只能不斷應將、疲於奔命,直至再也救不了自己的中宮。

 在這個過程裡,車馬炮相士,填什麼死什麼。

 甚至他自己都可以想象得出諸多展開。

 他不想讓姜望成為疲於奔命的那個人。

 他感到一種巨大的絕望!

 就如此刻被無形力量扼住的咽喉,令他產生溺水將死的恍惚。

 姜望擔閣以來,不曾在閣務中偏向任何一方勢力,不建閣部,不授私權,不爭太虛之利。幾次提案,都是為推動整個修行世界的發展。

 可以稱得上清白!也一直在諸閣之中,享有最高的聲望。

 今日難道要因為他白玉瑕,捲進越國、楚國、凰唯真這樣一局複雜渾濁的棋局裡,無法再保持太虛閣員的立場嗎?要從雲端被扯到泥潭,不能再超然?

 文景琇還在說話,還有宣聲。

 天子金口,一寸一寸地釘死所謂“真相”。

 白玉瑕也和上一刻的革蜚一樣,百口莫辯。甚至他的聲音都無法被聽到,無聲可辯。

 解釋不清楚的!

 在這個時刻,白玉瑕那雙實在精緻的眼睛裡,爆發出令人無法直視的亮芒。

 他眺望北斗的方向,喃語道:“從君七年,無益於君。我是白玉之瑕,今日為君抹去。願君無辜,自此無殃。”

 元神海,藏星海,五府海,通天海,四海齊動,翻卷驚濤。

 恐怖的劍氣,在他體內爆嘯開來,以不可阻擋的氣勢,自內而外,瓦解這神臨之軀。

 他寧願死,不做文景琇的棋子!

 文景琇的虛影這一刻在王座上起身,迅速凝為實狀,他想要阻止白玉瑕的自殺——但又哪裡來得及?

 彗尾般的燦耀白光,幾乎透出白玉瑕的皮囊。將他本就白皙的皮膚,照得似白紙一般。纖薄將破。

 人們彷彿這時候才想起來,當初觀河臺上,這就是一個怎樣內在剛強的人。在那種風雲聚會,每進一步都知聞天下的場合,他不肯要送來的正賽名額,只要堂堂正正的勝利,最後是血戰得名。

 而今天,他亦只求堂堂正正的死,不求他人棋局中的苟活,絕不肯做那條牽連東家的傀儡線。

 彗尾今夜一鳴再鳴,耀於長夜。

 人間彷彿綻開第二輪明月。

 英雄兒女的末路,總是塵世令人難忘的畫幅。

 人們瞪大了眼睛,看到——

 一隻手,按在“明月”外。

 一襲青衫,立在那團幾乎化去的璨光旁。

 那是一尊何等挺拔的身影,在這幽暗的長夜,有撞破天穹的脊樑。

 他以一種冰冷的審視姿態,平靜地看著越國的皇帝,卻慢慢地說道:“我非白玉,不必無瑕!”

 白玉瑕自內而外爆鳴的劍光,被一點一點地……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