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四十三章 看人間,酒千樽(第2頁)

    最後迎來海獸之災,以至於星珠沉沒,懷島傾覆。

    他真的有這方面的才華,真的有這樣的能力嗎?

    他真能幫到姜望?

    “如果說我要在這場不可能的封印設想裡,外借一點靈感,我只能想得到陳兄。”姜望認真地說:“同輩之中,不作第二人想。”

    陳治濤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我需要一點時間,我現在完全沒有思路。”

    姜望拿出一枚鑰匙,放在桌上:“酒樓對面的那個院子,是我一個朋友的。裡面什麼東西都準備好了,你過去住幾天,不用著急,就當散心。”

    陳治濤怔忡問道:“那你呢?”

    姜望笑了笑:“我好好看看這個人間。”

    ……

    姜望真的是“看人間”。

    左爺爺的“平安鎮”卡在那裡不上不下,他自己從長河九鎮裡獲得的靈感,受限於自身的封印術造詣,始終只是個輪廓,難以寸進。

    重玄勝蒐集的十車封印術密錄,他倒是盡數背了下來,要想全部理解,非是朝夕之功。

    真要說昌國有什麼厲害的封印術傳承,看這滿街的酒鬼,也很難讓人信服。

    重玄勝已經提前溝通過,姜望也去昌國術庫裡翻閱了一些,現在他更想看看這有別於其它地方的風土人情。

    豐富人道,即是對抗天道。

    昌國有一段流轉甚廣的“吾有三飲”——

    喜事也飲,為其歡也;喪事也飲,為其悲也;無事也飲,人生尋樂也。

    等陳治濤的時候,姜望請了很多人喝酒,一頓酒換一個故事。

    酒鬼的故事談不上跌宕起伏,卻也是一段段人生。

    現在陳治濤閉門苦思去了,姜望繼續自己的“千樽酒”,請一千人飲酒,聽一千個人的往事。

    其實耳仙人一召出來,什麼隱秘都能聽到。但他一定要面對面的交流,感受那種強烈的情緒。

    在醉生夢死的杜康城,很多人都知道這段時間有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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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模樣總是不清楚,他的聲音聽過就忘記。唯獨清晰的,是他總是很無趣地問人們,為什麼買醉。

    買醉哪有為什麼?

    但看在他總是大方請酒的份上,遇到的也就搜腸刮肚,說些不知何年何月、醒來也許就不記得的遺憾。

    曾經愛過誰,曾經恨過誰,曾經錯過誰。

    真奇怪。

    總有人嚎啕大哭。

    ……

    ……

    在杜康城的酒泉大道——這裡真有一座熱鬧非凡的酒泉,酒客付了銀錢,持瓢自飲——僅僅一牆之隔,便是酒國最多流浪漢聚集的“甘泉巷”。

    蓋因酒泉糟粕,會潑到這裡的“洩汙池”。

    流浪漢們買不起酒,食糟粕以慰饞蟲,久而久之,變成了一處聚集地。

    姜望在這裡請一個流浪漢喝了一頓,作為流浪漢,也理所當然地多啃兩個饅頭,三個醬肘子。

    這是人生的偶逢。

    姜望耐心地聽流浪漢講完遺憾,用一條幹淨的手帕幫他拭去淚痕,在他熟睡之後離開。

    甘泉巷只有一條極窄的路。兩邊或坐或躺或靠,擠滿了流浪漢。在半生不死的境遇裡渾渾噩噩,聽得動靜又陸續抬頭,無精打采又懷著希冀地看向姜望,見他沒有停頓地往前走,便一個個垂下去,如街頭風燈漸次暗滅。

    這些人對生命毫無眷戀,對酒卻充滿渴望。

    姜望走著走著,停下腳步。

    在巷子的盡頭,站著一個高冠博帶的老人,滿頭銀髮,面色紅潤。不知何時站在那裡,彷彿本該站在那裡。

    身後是一輪升起的明月。皎潔,明亮,遙遠。

    他的站姿很端正,冠帶飾物無一絲雜亂,身上的儒服一塵不染。

    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也止於他的身上。他在甘泉巷之外,絕不邁進甘泉巷一步。彷彿有一條無形的界線,分割著他和這裡。

    僅僅一線之隔,是兩個世界。

    “何以解一人飢渴,棄百人不顧?”老人問。

    “我們是交換,不是施捨。”姜望道:“他用往事換酒。”

    老人又問:“你也被他的故事打動,也感懷他的人生,怎麼只管他一頓吃喝?”

    “書上說,慈不賑惰,善不救窮。”姜望繼續往前走:“是他選擇過這樣的生活,不是他只能過這樣的生活。”

    昌國雖然不是大國,甚至從來沒有強盛過,但酒業興盛、長久和平,其實十分富庶。國民但凡有手有腳,找個養活自己的正經工作,並不困難。

    聚集在甘泉巷的流浪漢,都是因為各種各樣原因,放棄了人生的人。

    或能救一時之飢餓,救不了這餘生的自我厭棄。

    “用這種方式獲取情緒,要想足額,需得何時?”老人道:“你應該有更有效的方式。”

    姜望道:“我要感受,而非攫取。”

    “心中有術?”

    “行路耳。”

    老人攤了攤手:“你好像到處請人喝酒,不打算請老夫喝一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