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萬古驚龍(第3頁)
當年魏明帝便是乘此舟,領大魏水師,巡遊長河,叫天下人看到了魏國的力量。才有後來的“景魏天子之晤”。
如今此舟復臨長河,長河卻不復往日安寧。
驚濤不照影,帝舟亦飄搖。
冕服鼓盪間,魏玄徹獨立舟頭,俯瞰狂潮,聲音裡壓著風雷般的怒氣:“景天子當承其責!”
武道開闢之後,魏國確實是乘勢而起了。魏玄徹都敢公開指責大景皇帝了!
應江鴻在大橋上高聲回應:“譬如毒瘡,早剜早好,一俟曠日彌久,多有病亡!”
天下四大書院裡的龍門書院,本就因觀河臺而立,從來都以監察長河為己任。鎮御長河的歷史,要比景國久遠得多。
事發之時院長姚甫正在書房寫字。
許象乾頂著個鋥亮的額頭在旁邊,每見一筆就讚一句,手上不停,十分殷勤地研墨。
子舒很不淑女地仰坐著,臉上蓋著一本攤開的書,後腦勺壓在椅背上,已是睡著了。
正所謂“夏困秋乏,非我所願。”
照無顏則是一隻細筆,一卷新書,專心致志地看書批註。天下文壇有什麼不錯的新書問世,她是一定要第一時間買來品讀的。子舒的呼吸,許象乾的殷勤,院長落筆的聲音,全都不能使她分心。身在此間,如獨在一界,真個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宋國的殷文華,孤兀立在門外,不願意進去,沒眼看。那個許高額,怎麼就能這麼自然?真把這裡當家啦?見天兒的在龍門書院轉悠,每次回來都能看到他……他不是青崖書院的麼!
紙上寫:“一江春水——”
這副字寫到半截,姚甫便丟了狼毫,隨手取了殷文華腰側的燭明古劍,殺出門去。
屋內屋外各自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院長已經很多年不提劍!
但姚甫這時,已直接殺進了長河中。
滾滾浪濤,騰如白龍。
姚甫身如蜉蝣,然而輕衫提劍,踏行“龍脊”,隨手就剖分激湍、斬開洪湧。
但縱他劍術蓋世,抬手劍氣縱橫千萬裡,卻也剖不盡斬不斷這祖河之瀚流!
二十四節氣劍典包羅萬象,長河翻湧,卻在“萬象”外。
但見得萬里潮湧,一波高似一波,彷彿永無止歇。
九座彷彿永恆的石橋,這一刻都叫人們懷疑“永恆”。
那座鎮壓萬古、號稱“天下第一臺”的觀河臺,一時華光大放。雄壯巍峨的觀河臺上空,卻有濃雲深掩。烏黑的雲潮厚重得不透一點天光,激雷漫卷如海,雷海倒傾高臺。
長河安寧了太久,久到人們幾乎已經忘卻了它的恐怖。
早在遠古時期,它就是強大水妖廝殺的戰場,哪怕龍宮定鼎,也不能強鎮所有。
彼時常常肆虐兩岸,須得遠古天庭來鎮壓,每一次都要花費巨大代價。
而人們已經忘記了它為什麼能夠安分這麼多年!
當它今日如怒龍甦醒,衝撞天地,搖動蒼穹……
一切的一切,只指向一件事情——
坐鎮長河數十萬年,烈山人皇的親密戰友,現世水族的最高旗幟,人族的堅實盟友,長河龍君敖舒意……叛了!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處水域,能同長河相比,能比長河重要。
在遠古時代,龍族據長河,幾乎獨立於妖族天庭之外。在上古、中古時代,龍族仗長河分治天下,與人族分享現世至高權柄。直至道歷新啟後的今天,它也仍然哺育著數以億兆計的生靈。
向來說“山河”、“山河”,以此指代“天下”。在這個詞語創造的最初,“山”是已經傾倒的“不周山”,“河”是這條仍在流淌的“長河”!
這條河,詮釋了“河”的意義。是倉頡造“河”字,最初的解釋。
當它於神陸翻身,彷彿要掙脫現世而去,是真正在動搖現世的根基。
整個宇宙,都應該可以聽到濤聲!
東天師是何等人物,豈會連話都說不完整,任聲音碎滅?山崩於前他都不至於眨眼。恰恰是因為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才會如此失態。
他在天涯臺回望內陸,一時間驚容難止:“祂怎麼敢?祂怎麼能?!”
雖則數十萬年來,人族對敖舒意的防備從來沒有放鬆過。
一直都有聲音說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說這老龍君“昔時能叛龍皇,他日叛人未可知”、說此君“居心叵測”……
但這一天真的到來,還是如此讓人意外!
畢竟自敖舒意加入人族陣營,助烈山人皇對抗羲渾龍皇,成為水族大分裂的一杆旗幟,已經太多年過去了。久遠到要用“萬年”為計時單位。叫絕巔強者挨個排壽,都要壽盡幾十尊!
在這漫長的歲月裡,留在神陸的水族被不斷打壓、不斷分割,直至於天下水脈支離破碎,再也難稱整體,反倒是因國而分,什麼雍國水族、莊國水族……天下沒有獨立的水族勢力了!
在人族長久的審視和警惕中,長河龍宮的權柄被不斷削奪、直至於點滴不剩,長河龍宮空蕩蕩。坐在龍君大位上,常常只能聽到腳步聲於空闊大殿的迴響。
這一切,身為超脫者的敖舒意都默默忍受。
從真正統御天下水族的長河龍君、天下水主,到只具備象徵意義、只在每屆黃河之會被請到觀河臺上坐一坐的水族吉祥物……這個過程幾乎看不到敖舒意的反抗。
祂撫掌,祂讚歎,祂為人族天驕喝彩。
曾饗天下各族英雄、極彰龍族影響力的“龍宮宴”,許多年未開,好不容易來了興致再開一次——沒有一位水族能夠參與,也都沒幾個人真正在意!
祂接受了所有。
祂過去一再接受,本該一直接受。
怎麼今天忽然就不接受了?
在人族如日中天的時候?在人族正在全面備戰,正要覆滅滄海海族的時候?在人族已經佔據極大優勢、有很大可能贏得神霄戰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