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四十三章 有惑(第3頁)

    五短身材的盛雪懷,用手支著下巴,醜臉上泛起微笑,事情在這時候變得有意思起來。身為盛國第一才子,道學家裡的風流種,脂粉堆上的寫詞人,他實在不很耐煩那些正兒八經的問道。

    求道者人心各異,天人法相幾無表情。

    他說道:“玉真師太,你失態了。”

    “我很失禮,但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要什麼,我看得清我的心。”玉真這時候反而平靜了,只是看著他:“姜君,你不會失態,但你能面對你的心嗎?”

    “你的道不在這裡。”天人法相只說:“足下洗月庵門人,道在梵經中。過去莊嚴劫時,無上定光如來。”

    玉真雙掌合十,這一刻寶相莊嚴,身後燃燈有無窮之暈光:“我的佛,在眼前。”

    範拯張大了嘴巴。

    對於今年只有十歲的他來說,這句話衝擊力實在有些大。

    他來朝聞道天宮倒不是誰的安排,而是他自己的想法。

    范家的屋簷太沉重,他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但偶爾想要出來透透氣。

    只是再怎麼號稱“咸陽神童”,再如何同當年的八歲甘長安並稱,他也還遠沒有到考慮人生大事的時候。那位大秦國相,過早地教他一些範氏繼承人該懂而他其實還不願懂的東西。

    年少的他,一直被教導人心,教導縱橫捭闔,百家學問,何曾感受如此般熱烈的情感。

    他不曾看過咸陽城郊的春天。

    但誰又能說,這不是求道呢?

    就在這朝聞道天宮裡,在玉真身前,悄然出現一個黑幽幽的洞口,彷彿連接無盡深淵,是永恆之地獄。

    “願上尊早參透。無怖亦無懼,得證超脫永自在。”

    玉真說著,往前一步,躍入其中,緇衣飄飛,就此和那黑幽幽的洞口一起,消失不見。

    天人法相仍然站在彼處,靜了一剎,才道:“今日入天宮者皆為求道——”

    大概自己也覺得這句話不是很有力量。

    他頓了頓:“下一個。”

    朝聞道天宮之主,走到了自己的蒲團前,慢慢地坐下了。

    天人法相淡漠情緒,日月天印永恆無情。

    他坐在那裡,定身垂眸,彷彿可以永恆坐鎮,真是虔誠的求道者,真摯的傳道人——

    但猛然又站起來!

    不止是他。

    整個朝聞道天宮裡,誰不是耳聰目明,誰不是知聞甚廣,都在此刻收到了驚天的消息,一個個目瞪口呆,驚在當場!

    鍾玄胤手中刀筆一抖,在書簡上刻錯了一痕,這一支都要重來。但他已是顧不得。一場新的風暴正在誕生,即將席捲。今日天宮求道者,誰能置身事外,又或者說,多少人早在其中?

    於羨魚更是失聲:“怎會?!”

    鐺!

    天宮外有適時的鐘響。

    那本是醒神求道之鐘鳴,能助求道者感悟道韻,此刻卻彷彿宣告了結束。

    ……

    ……

    道歷三九三零年三月初三,註定是個銘刻在史書上的日子。

    這一天朝聞道天宮開啟,鎮河真君以天人法相坐鎮天宮,傳道天下,宮中三十六座,座無虛席。這一天楚國熊諮度出獄,一個叫梵師覺的和尚,受敕為大楚國師,而楚天子熊稷,在皇極殿裡展開了最後一輪大清洗。

    也同樣是在這一天。

    被重重封鎖,從來不許人探索的天馬原,飄下一場燦爛的血雨。

    這個春天的雨,許是太過豐沛了!

    仰躺在天馬高原的恢弘道軀,睜大眼睛無神地眺看高空。

    他的甲冑碎裂了,隨身的兵器只剩殘片。

    他的心臟已經被挖去,四肢被斬斷,臉上縱橫許多道疤痕,來自於不同的兵器,像一座刻在臉上的棋盤。死狀極其之悽慘,宣示了某種徹骨的恨。

    一位曾令無數對手膽裂、叫諸方避退的將軍,被人殺死在這裡。

    他的名字,叫殷孝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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