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四十四章 天既傾血雨,地當湧血河



                血雨洞雲翳,烏鴉叼枯腸。

    籠罩天馬原數萬年的禁制,被強行打開,一道道兇悍的身影,從天而降。

    緘默的目光堆成了一座棺,那具身死而殺機猶烈的屍體,就沉睡在這些複雜的目光裡。

    當今世上最兇的人是誰?

    暗星羅睺?兇屠重玄褚良?酆都尹顧蚩?中央天牢桑仙壽?鎮獄司上生典獄官閻問?依祁那寺的寺正郅言?亦或是天下兇人裡的後起之秀,恐怖天君田安平?

    說誰的都有。

    因為沒誰能夠幸運到同時經歷這麼多兇人的手段,每個因為種種原因而倖存的親歷者,感受到的都是世間極致的恐怖,所以難有高下之定論。

    但要說到當今這個時代殺人最多那一個,則有史書可載,戰報記錄——

    是殷孝恆。

    世間殺人之烈,莫過於戰場。

    世間殺孽之重,莫過於兵家。

    殷孝恆是當代兵家第一殺將!

    強橫一時的衛國,被他殺到世不顯名。享名天下的醫道真人,被他逼殺當場。就連中央帝國自家的遊驚龍,都被他殺破道心。

    現在他寂寞的死在這裡,死在人跡罕至的天馬高原。

    除了傾盆如注的血雨,沒有什麼能夠證明他的生命力。

    何曾有這般激烈的血雨?

    他太強大了。

    曾經在中央帝國的八甲統帥之中,他是公認的第二,僅次於衍道境的於闕。

    皇家親敕的冼南魁,妖界縱橫的張扶,全都要輸他一籌去,沒有任何爭議。

    但他其實並不顯名。

    相較於他的力量,聲名可算微弱。

    就像他明明屠城最多,殺俘最多,世間卻無兇名。

    明明是洞真境界的最強兵家,也不比國內其他兵家統帥更有存在感。

    一直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為他抹去不必要的波瀾。

    這種待遇是中央帝國裡其他真人所未有的。

    真要類比的話,太虞真君李一在觀河臺出手之前,也曾被淡名隱聲,長期以來無人追索。

    這樣的一個人物,在景國的份量,所有人都能夠看到。再怎麼晦光,也是輕易不會動用、動則聞風而驚的殺才。

    這樣的一位名將,將來是有資格如應江鴻一般,掌百萬之軍,發霸國之戰的!

    天馬高原長期由荊國和景國共鎖,和國在旁邊看門。

    今日血雨一落,頃刻元力洶湧,天地混淆。

    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北天師巫道祐,一個是東天師宋淮。

    他們一左一右,懸立在殷孝恆的道軀上空,懸立在如瀑的血雨中,一時都不言語。

    戰鬥發生得太突然了。

    結束得也太快。

    兩位強大的衍道真君,即便很快就察覺不對,也根本救援不及。

    殷孝恆的位置太過關鍵,他身上有太多保命的手段,有太多可以傳訊留痕的法子,可竟全都失效。除了屍體,什麼都沒留下。

    他本人亦是當世頂級真人,在神霄之前必然能巔峰證道的強大存在。

    甚至於他這次隱秘前來天馬原,一則是有秘密軍務,二則也是為了那隱隱綽綽的最後一步,前來證道絕巔。

    此行甚至是宋淮親自為他遮掩天機!

    是誰洩露了他的行蹤?是誰殺了他?是哪些人在他身上留下這樣的傷痕?

    最好不要有答案。

    第三尊趕到天馬原的真君,是荊國龍武大都督鍾璟。

    他在中央天牢的獄卒和鏡世臺的鏡衛之前來到。

    這是一個面有長髯的美男子,揹負一柄五尺長的八面劍,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場,長期以來負責天馬原的觀察工作。

    此時也下意識地並不靠得太近。

    經歷了滄海之敗,好不容易撫平國內外波瀾,如今的景國,是一頭高度敏感的危獸。

    現在死在這裡的人,是大景帝國軍機樞密使,蓬萊島靈寶玉冊所敕之真人,景八甲之統帥,誅魔軍的執掌者。

    他並不死在對異族的戰爭。

    甚至他就死在天馬原,在景國的眼皮底下!

    面前的兩位天師不說話,鍾璟卻感到了整個天空的下陷。

    無形的壓力使此世沉墜。

    向來以倨傲聞名的他,來之前本想說點什麼,又或者稍稍解釋兩句,但此刻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他靜立在雨中,像個遠道而來的、無聲的默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