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六十章 天下共此義,是否有天公!(第2頁)

噗!

長劍入肉的聲音。

來不及回頭,應江鴻還站在彼處彷彿沒有動過。但他的劍已經洞穿了伯魯,刺穿那件御風袍,反向釘入顧師義的道軀,在事實上將這兩位衍道強者串在了一起!

伯魯圓睜著血淋淋的眼睛,他已經傾盡所有地戰鬥,可是力量已經太過削弱,而應江鴻實在強得恐怖。他極其艱難地捕捉到進攻動向,卻根本沒能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甚至來不及對顧師義提醒!

戰鬥的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了。距離和生死都被那無匹的力量抹平。

“呃……啊。”

顧師義微張著嘴,該說的話沒有說出來,吐出了一片晚霞。

當然他知道,那些言語也沒必要了。

被認定為真兇的人已經被殺死了,揭露真兇是誰,還有意義嗎?

顧師義的身體,垂下來一片山影。

山影之中,那磅礴鬼軀的力量不斷消散,終究到達某個臨界點,像是一個泡沫被戳破,伯魯獰惡的鬼形已然消磨,現出曾為人時的本相——是一個非常瘦弱的少年。

看著這樣的他,你很難相信,他是那位“伯魯逃國,投燕反伐,戰文衷於禍水”這一系列事件的主人公。

他也曾意氣風發,也曾領千軍萬馬作戰,曾經負重歷千山。

當年離國的時候,他懷揣著怎樣的心情呢?

他削瘦的身體,嵌在過於寬大的御風袍中,因為被釘在一起,袍子倒是沒有滑落。

他圓睜著無聲的眼睛,直愣愣地對著遠處的應江鴻——實在是沒有力氣回頭看了。

“你相信……天公城嗎?”

他問。

“天公”,而後能“平等”。

他的問題是他自己的答案。

問完他就沒有聲音。

因為眼皮早被剝掉,所以他也不曾閉上眼睛。

“這個世界之所以誕生‘俠’,就是因為有不公。你只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加入了一個錯誤的組織,錯誤的並不具有改變一切的力量——但你的理想並沒有錯。”

背對著他的顧師義,這樣說道:“我今天走到你面前來,只是為了告訴你這一點。”

顧師義再一次重複道:“我來晚了。”

伯魯,我們從前不相識,從前不相知。

但我贊同你。

這句話也說晚了。

伯魯聽不到了。

應江鴻的劍,是斬下前任神冕大祭司北宮南圖的頭顱的劍,是作為神策統帥、殺出南天師之尊位的劍。

能面對這一劍,已是莫大的榮耀。

要擋下這一劍,伯魯絕無可能。

伯魯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

承載著越太宗文衷的期待、末代越帝文景琇的寄託,以錢塘君為號,建立了天公城,最後是作為伯魯這個人,為自己的理想死去。

“我想他死得其所。”顧師義相當的平靜:“你們說,對嗎?”

“也許吧。”應江鴻張開他的五指,他又重新握住了劍柄,伯魯的屍體和顧師義的道身,都挑在他的劍上。

而與顧師義相對,削割無盡黃昏的姬玄貞,只是抬起眼睛:“啊?”

作為中央帝國之絕巔,作為姬玄貞和應江鴻個人,無論理解或者不理解,他們現在都要送走顧師義。今日的結局早已經寫下,來的無論是誰,都不允許有不同。

恐怖的力量衝撞在一起,即在這片海域之外,自然生成一個個旋轉的空洞!就如一座座絕望的墓碑,吞光食念。

顧師義就在他們面前,在兩位絕頂真君的注視中,在這片墓碑林裡,潰成了一片人形的黃昏。

他幾乎是不做反抗的被摧毀了。

雖然他反抗也沒有用,但顧師義豈是束手之人?

“不做反抗”這件事,立即引起兩位真君的警覺。

但顧師義只是在那裡消散著,他眼裡的黃昏,身上的落寞,鋪開天邊一道一道的晚霞。

“顧某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不是我做的,我不認。該我承擔的,我不躲。”

“我非神俠,也不是昭王。”

“我的確曾經被平等國邀請。”

“許多次被邀請。”

“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是你擁有改變世界的決心,但做不到。”

“在你最無能為力,最絕望的時候,你最容易不成為你自己。”

“我獨行了太久,也需要遙遠的炬火。”

“我找不到前路的時候,也希望被照亮。”

“我幾度動搖過,其中最接近的一次,已經只差聖公的認證。”

“但為什麼還是停下了呢?”

“我認同他們的理想。”

“但無法認同他們所有人,所有的手段。”

“那時候有一個平等國的女人,用殘酷的方式追殺一個年輕人。其目的是為了逼得那個很有天賦的年輕人,與他所在的國家決裂,並在關鍵時刻動搖他的心智,把他吸納進平等國。將他作為一顆純粹的覆國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