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畫像(第2頁)
說話間張明禮已是等不及,塞了滿口好肉,抓起胡蒜咬了半顆一併咀嚼,當時便被嗆的面紅氣粗,趕緊就著一大口酒嚥下,咳嗽片刻抹著淚花直呼過癮:“快哉!真乃平生第一大痛快事也!這一口下去,一下子便讓我想到了四年前在西北大敗突厥之時,大漠孤煙,長河落日,二郎拉滿巨弓直逼狼山,武姑娘一身男裝,英姿颯爽,眼下回想起來,竟好似昨日景象一般。”
武芙蓉笑道:“若還是在那時便好了,如今雖安定,刀光劍影的,卻不見得比那時少。”
張明禮知她意指昨晚,便也沒打算藏著掖著,只不過換了個說法,又喝了口酒,好一番義憤填膺道:“武姑娘有所不知,昨夜裡當真擔得起驚心動魄四字,那蠻廝得理不饒人,故意挑個最熱鬧的時候請求陛下交出淮南王,另將兩國恩怨一併細數而出,令陛下不得不採納其舉。滿殿文武明知此不可行,卻無一人敢上前進諫,唯晉王殿下不顧個人安危,發聲阻攔,以國情民心唯由,苦勸陛下收回成命,其言之肺腑,在場中人無不動容,出宮之後紛紛讚揚殿下英勇神武,乃為群臣表率。”
三言兩句,給裴鈺戴了頂好生了不起的帽子。
武芙蓉瞥了裴鈺一眼,只是笑,不想多說什麼。
她今日也穿的素淨,只不過裡面有件孔雀藍的夾襖,貼合脖頸處的一抹幽藍,將肌膚襯得更加欺霜賽雪,連意味深長的小神情,都比平日動人許多。
當著張明禮的面,裴鈺心癢也得忍著,僅是拉住武芙蓉的手在掌中捏了捏,瞧著張明禮不冷不熱道:“少提那些,損興致。”
張明禮心道臭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心裡翻個白眼,繼續低頭吃自己的碧玉君子手抓肉。
亭外紅梅傲雪,亭中大酒大肉,雅俗共賞,算選了個觀景的好地方,就是凍人了點。
張老狐狸吃飽喝足,揣著武芙蓉給他備的那盅臘八蒜,拍拍屁股準備走人,飽嗝打了一路,園子裡的梅花都快萎了。
武芙蓉隨裴鈺將人送到儀門外,裴鈺摸著她手涼,便想讓她先行回去暖和,他將人送到大門外便回去找她,武芙蓉也沒回絕,朝張明禮福了福身打算告別。
張明禮得了好處,自然對許久未見的武芙蓉又添幾分好感,在她臨走時好聲叮囑道:“伯言脾氣臭性子擰,素日裡要是欺負了你,差人同我說一聲,我挑他點毛病參上個幾本。”
武芙蓉忍俊不禁:“那要提前謝張先生庇護了。”
張明禮嘿嘿直笑:“好說,好說。”
二人一唱一和,氣得裴鈺直想咬人。
待目送武芙蓉遠去,張明禮轉過身,對著手中的白瓷小盅端詳一二,抬頭望了眼太陽道:“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范陽盧氏。我來時打聽過了,這三個世家中皆有適齡嫡女未曾婚配,畫像今日晌午禮部便能送到,你自己多留意。”
裴鈺頓步:“老師這是何意?”
張明禮惱了,轉臉瞪著裴鈺:“我是何意?二殿下何必在這跟我一老頭子揣著明白裝糊塗,你今年已經二十二了,若非戰事耽擱,早該娶妻生子,眼下不做準備,你打算拖到什麼時候?”
裴鈺面露惱意:“你明知道我的打算。”
張明禮左右環視一週,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可你也得看看,這滿朝官員有多少是出自世家,又有多少是出自寒門,我知你不喜受掌控,認定英雄不論出處,可科舉之路任重而道遠,前朝怎麼滅的你心裡沒數?打斷骨頭連著筋,你姨夫當年可就是因為和那幫老東西對著幹,弄到最後堂堂帝王之尊,不僅丟了江山,還連個全屍都沒能留住。”
裴鈺呼吸一滯,眼神瞬間發冷。
張明禮連忙見好就收:“當然了,我說這話也不是讓你就此妥協,不過是事急從權,以後再說以後,先保住當下最為要緊,畢竟你不急,不代表旁人不急,且等幾日看吧,屆時你自會明白我這一番苦心。”
見裴鈺仍是一臉不甘,張明禮深嘆一口氣,拽住裴鈺的胳膊往前猛拉一步。
烏靴踏碎酥雪,銀輝點點。
“伯言你看,這第一步,你遲早得邁出去。”
……
次日,陽光越發燦爛,有回春之兆,不過下雪不冷化雪冷,明月臺的炭火依舊燒得旺盛。
裴鈺從昨日告別張明禮起,臉色便有些不太對,直到今早也未緩和,陪武芙蓉用過早飯便去了軍中處理公務,皇城中那幫子使臣誰愛伺候誰伺候,他反正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