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消息
晌午日中,陽光普照。
以墨麒麟為首的十幾匹突厥馬自朱雀門內奔騰而出,穿過朱雀大街,直奔興化坊,馬蹄所經之處,男女老少無不翹首張望,爭相圍看那位天下至貴之人的風采。
晉王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兒郎,素日不喜男子出行乘轎之風,裡外往來只用坐騎,黑馬華袍,神采飛揚,灼目春暉難掩其華,難蓋其姿。
晉王府門外,裴鈺下馬,昳麗的眉頭緊鎖,煩躁難解的模樣,伸手將板正的領口扯住鬆了鬆,不知怎麼,連看門口的石獅子都不順眼,進門時順勢便踹了一腳。
在他身後跟著朝中諸多親信,文武都有,七嘴八舌,無非就是在說如今聖上有恙,太子監國,接下來璇璣府就更加小心行事,低調做人,以免遭人把柄,落人口舌。
裴鈺只感覺雙耳嗡鳴,頭頂陽光還越發刺撓煩人,忍不住轉頭暴喝一聲:“都閉嘴!”
瞬間無人敢再張口。
他回身繼續前行,想到宮中種種,氣憤道:“早就跟他說了不要信那些妖道,吃什麼勞什子丹藥,這下可好,吃完一時是生龍活虎了,結果稍有不慎便癱了半邊身子,不知要養多久算好,半分不讓人省心。”
身後人小心提醒:“殿下慎言。”
裴鈺轉身怒視:“我這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自古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凡人區區肉體凡胎,如何與天相爭?真是自找麻煩。”
這時他甩袖喚來管事,道:“往後幾日我要進宮侍疾,眼下拿些東西馬上便走,明月臺的那個給我照顧好了,若惹她不快,唯你們是問。”
管事聽完顫顫巍巍往下一跪,身後的若干小廝丫鬟也跟著跪下,每個都噤若寒蟬,好像有把刀架在脖子上。
“殿下,”管事打著哆嗦,“明月臺出出……出事兒了……”
裴鈺面色一凝,眉梢揚起:“怎麼了?”
管事一副死了老孃的神情,埋著頭欲哭無淚道:“女郎她,不見了。”
裴鈺眼一瞪,頭髮彷彿豎起,不可置信地問:“不見了?武芙蓉不見了?”
“女郎打暈了房中的丫鬟,換上了丫鬟的衣服,逃……逃了出去。”
裴鈺兩眼一黑險些栽倒,穩了穩步子大喘粗氣道:“多久了?”
管事更加哆嗦:“寅時發現的,大約過去五個時辰了。”
裴鈺一腳將人踹翻,氣得兩眼猩紅:“五個時辰!整整五個時辰你們不知道上報給我!你們是死的嗎!”
管事重新跪好不停磕頭:“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小的們也是不敢驚動了您怕惹您惱怒,早已派人到處去找了,想必是會有些消息的。”
裴鈺青筋暴起,咬牙道:“有消息還能幹等五個時辰?你們當她是傻子,不知道躲,站在那等你們拿人嗎?”
眼見震怒,下屬連忙攔住他,苦口婆心地勸慰:“二郎休要動怒,武長史這樣他們也是不想,但事已至此,還要想應對的法子最為要緊。也請二郎聽我一言,世間緣之一字向來玄妙,不是自己的東西留不住,須得二郎自己看開才好,強求不得。”
裴鈺扶額強作冷靜,但腦海中浮現那張清絕無情的臉,骨子裡的暴戾頃刻破土而出,盛怒之下反倒冷笑,低聲兇狠道:“我若偏要強求呢?”
眾人鴉雀無聲。
他抬頭望向明月臺的方向,想象著她是如何用她那點小計倆騙過所有人,在夜色裡頭也不回離了晉王府。
一想到那個畫面,裴鈺的骨骼就在咯吱作響,殺意難以自抑。
他眯了鳳眸,目光透露三分暴風前夕的平靜,強壓著滔天憤怒,笑說:“武芙蓉,你有種,行,想玩爺就陪你玩,等把你抓回來了,你看我會不會打斷你的腿。”
……
三日後,盛京兩百里外,汾水碼頭。
清晨河岸潮溼,飄著股子河鮮的腥氣,加上餛飩攤的蒸蒸熱氣,湧入武芙蓉的鼻腔中,使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和她同在一張桌子的豁牙小少年目露嫌棄,捂著自己的湯碗挪遠了些,生怕被濺入髒東西似的。
武芙蓉摸了摸鼻子,生平頭回遭這麼大的嫌棄,有點無奈。
但確實怨不得人家,她往臉上抹了能讓她嚴重過敏的草藥,露在外面的皮膚紅腫腫一片,眼睛都比原來小了一圈。身上的男裝刻意弄髒許多,手上都是泥垢,指甲縫中也黢黑全是泥,別說是這小孩,就是城裡的乞丐看了,怕也直嘆一聲晦氣。
武芙蓉對此滿意的不得了。
舟車勞頓三日,她三日沒好好吃飯,現在對魚肉餡的餛飩也沒那麼抗拒了,抓起勺子便大快朵頤,刻意沒往斯文了吃,舉止十分符合身份,就是使左手著實不太方便。
吃完了粗著嗓子一拍桌:“店家,再來一碗餛飩,外加一盤現切蔥油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