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消息(第2頁)
“好嘞,您稍等。”
豁牙小孩不免多瞧了她一眼,許是覺得她出手頗為大方,挪遠的碗又挨進了些,套近乎道:“哎,你往哪兒去?”
武芙蓉順口瞎說:“琅琊。”
小孩兩眼一亮:“巧了哥!我也是去琅琊的,你去琅琊哪兒?弄不好咱倆還能同路呢。”
武芙蓉嚥著餛飩湯,正想要再掰出個地名,碼頭便傳來一陣嘈雜,打眼一望,發現是一夥官差拿著兩幅畫像正在挨個對著人臉排查,眼見便要往這邊來。
“真是服了他們了,”小孩看著感慨,“整三天了,兵部的人跟找爹似的來回翻,盛京裡外幾百裡,埋土裡的蚱蜢也得被薅起來比對比對,哥你說他們到底找誰呢?那畫上的一男一女會是什麼身份?好像還和晉王那個大人物有關,真讓人想不透。”
武芙蓉低下頭,睫毛掩住眼波,淡然自若道:“這誰知道。”
該說不說,裴鈺倒是怪懂她,曉得她善用的路數,連畫像都分了女裝男裝,只可惜沒猜到她這回對自己那麼狠,冒著毀容的風險也要遠走高飛。
她一分一毫都不願再跟他耗了。
二人說話間,官差已至。
一行人先是拿畫像將桌上人比對過來,然後大聲吩咐:“都將右手伸出來!”
檢查到武芙蓉,又是一喝:“手呢!怎麼不伸手!”
武芙蓉晃了晃右胳膊空蕩蕩的袖管,笑道:“官爺別為難小的了。”
哪想對方眉毛一豎,直接上手去擼她袖子,動作粗暴,待看到手肘關節那裡一團黑紅幹血,嫌晦氣地將眼別開,低頭啐了口,去瞧別人了。
小孩很是為她打不平,瞪著背影低聲罵道:“好生兇悍的狗腿子,也不知是沒娘養還是沒爹教,當個破官兒眼睛裡就裝不下人了,鼻子上的那倆窟窿竟似長在頭頂一般。”
武芙蓉哭笑不得,心想還挺會罵,正巧要的餛飩和蔥油餅都上了桌,便端到小孩眼前,對他說:“託那官爺的福,我被氣了個半飽,這些咱們一塊吃吧,不必跟我客氣。”
小孩嘴上說著“這怎麼好意思”,低頭抓起油餅便往口中塞,脖子都抬不起來,口齒不清地說:“對了,哥你叫什麼名字?老家是琅琊哪兒的?弄不好咱倆還是本家呢,你這胳膊是怎麼斷的,你從哪兒來的啊。”
話音落下久久無聲,小孩頂著滿嘴油一抬頭,發現面前的人早不知去向,唯有一顆亮閃閃的銀錁子放在桌上。
河裡通往太原的客船已開,碼頭上官差還在大張旗鼓找人。
武芙蓉頭頂初生太陽,站在甲板望向盛京的方位,動手將纏在右肘關節上的血布一圈圈解下來,順手揚進了風中。
她活動著因蜷縮太久而麻木的右胳膊,手上的傷口早已結痂,經陽光一曬,本是猙獰的疤痕,竟閃閃發光,顯得有些可愛。
“裴鈺,後會無期。”她在心裡說。
……
一連十日過去,始終沒有武芙蓉的下落。
王府書房中,阿吉感到有點難張口,猶豫一二終是道:“盛京周遭三千里開外都找遍了,沒有武姑娘的消息,各地縣衙也都在管轄之內有所搜索,亦是一無所獲。”
裴鈺批改公文的手一停未停,但眼眸顯然比剛才更加深沉,好像壓抑著成噸中的陰雲,不知何時便會颳起狂風驟雨。
“退下。”他沉聲道。
阿吉躬身告退,退到一半沒忍住,大著膽子提醒:“太子近來對您的行蹤大為在意,璇璣府光是秘密處決的暗樁就有三個,還請您務必聽小的一言,未來時日非必要莫離京。”
裴鈺未言,似對這話視若無睹。
阿吉嘆氣,俯首退下。
待門開又關,壓抑許久的風暴終是忍不住咆哮,裴鈺將手中狼毫御筆猛擲於地,滿桌卷牘亦被他起身一把推翻,摔了滿地狼藉。
可即便這樣也不能解他心裡半分鬱結,倘若武芙蓉此時能在他面前,他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一遍遍問她為什麼如此心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為什麼。
也或許,這就是她躲著他的理由。
回憶起往日種種,盛怒之後,裴鈺無力地癱仰回椅上,閉上眼眉頭依舊皺著,眉梢掛滿痛苦與掙扎,腦海裡全是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心中熱氣全無,只剩下空蕩蕩的疼,似是被誰掏出一個大口,任冷風來回穿梭。
他想她,想見她,想摟她親她,想給她賠罪,對她說他錯了,他不應該對她那般無禮,他知道不該那樣的,他只是……受不了她對他冷漠的樣子。
香爐裡燃著寒酥香,是武芙蓉過往批閱時最喜歡聞的。
裴鈺那時總嫌寡淡,覺得她一個女子,怎麼能愛素香,可現在他也只能深嗅這口素香,想象著她此刻就在自己懷中依偎。也只能靠這種方式,能讓煎熬的心靜下去那麼一些,不至於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