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新帝
上官朗同馮究上馬急追,金吾也在追,可裴韶似乎真被氣得狠了,根本無法接受自己苦心經營清名多年,臨末了竟然背個強搶民女的名頭,一路打馬不斷,停也不停。
上官朗苦追不捨,口中的“太子殿下停下”,生生演變成:“讓開!快給太子殿下讓開!”
百姓轟然退避,所幸無人倒於馬下,擁擠人潮硬是給裴韶擠出一條寬敞人道。
快馬衝出朱雀大街,一路抵達敞開的朱雀門下。
眼見漆黑宮門猶如血門大口將人依次吞沒,上官朗急中生智,對馮究道:“我走含光門,走小道前去迎他,你跟緊著點,能勸就勸,總之我覺得不對勁,陛下從不是輕易聽信讒言之人,宮裡不知道發生什麼了,絕對不能要他就這麼進宮。”
馮究點頭:“上官大人保重。”
上官朗抱拳:“馮先生保重!”
二人兵分兩路,上官朗走含光門守株待兔,馮究走朱雀門去追裴韶。
裴韶急火攻心,未察覺古怪之處,徑直入了朱雀門。
分明上元佳節還未全然過去,原本花團錦簇的宮燈卻都停止點燃,宮門漆黑,大內夾路同樣漆黑,路上空無一人,連夜巡的護衛也無,唯寒風陣陣,撲襲在身。
馮究入內便發覺其不妙,高聲大喊:“太子殿下留步!前路去不得!”
裴韶哪裡聽得進心,一昧橫衝直撞。
直到太極宮前,離承天門約有二三十丈的距離上,離得遠遠的,裴韶就見路盡頭,似是出現抹高大魁梧的人影,騎在馬上,身披盔甲。
裴韶本感到狐疑,勒馬緩步上前,定睛一瞧,見是老二,更加困惑道:“老二?你怎麼在這裡,平白無故,穿這明光甲作甚。”
話音落下,對方未語,馮究的聲音還在他耳後高響——
“回來!太子殿下!快回來!”
在這接連不斷的喊聲中,裴韶再度抬眼看向面前二弟。
裴鈺這一身打扮,裴韶屬實不陌生,過去他每每出征平亂,必是這樣一身穿著,英武而不失威儀,昭示著勝仗即將到來,也昭示著一場腥風血雨的來臨。
可這回,他著甲相向的不是亂臣賊子,而是他自己的兄長。
裴韶恍然間有所驚醒,猛地抬頭再看一眼裴鈺,兩眼瞪到最大,裡面滿是驚慌不可置信,瞬間調馬揚鞭,大喝一聲:“駕!”
在他身後,裴鈺取弓上箭,箭尖在黑暗中對準馬上出逃之人,拉滿弓弦,鬆手。
“倏!”
裴韶落馬,胸骨被箭矢貫穿,疼得慘叫徹天。
馮究趕到,下馬撲到裴韶跟前,怒指裴鈺大罵:“於大內之中無故放箭中傷太子性命!晉王殿下這是要造反嗎!”
裴韶疼到幾乎暈厥,可無邊的恨意讓他無比清醒,強撐高呼:“來人!救駕!晉王他造反了!”
裴鈺未言,下馬走去,默默抽出腰間長刀。
鋒利的寒光於黑暗中閃到裴韶的眼,也讓他徹底被嚇失了神,躲在馮究身後一動不再敢動,兩隻眼睛到處去瞧,期望神兵天降,救他於水火。
可很顯然,整個朱雀門都被裴二控制住了,處處漆黑鴉雀無聲,宛若人間地獄。裴韶終於死了心,他沒心思在此時去分析老二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他只想活下去。
“老……老二……”裴韶忍著疼痛,粗喘著氣道,“你我兄弟之間,當真要走到眼下這一步了嗎,大哥……大哥始終都是拿你當最親的弟弟看待啊,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大哥。”
黑暗中,裴鈺終於開了口,輕嗤一聲道:“大哥這話,到了地下,去給閻王爺說去吧,想必他老人家自有定奪。”
手起刀落瞬間,馮究一介儒生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魄力,竟是雙手抓住刀身,不顧血流如注,厲聲怒斥道:“德不配位必有殃災!晉王殿下以如此手段爭權奪位,可是效仿胡亥逼殺扶蘇,讓大周成為二世而亡的秦嗎!”
裴鈺猛一抽刀,幾乎削掉馮究半個手掌,疼得馮究倒地,渾身抽搐顫抖不已,喉間再發不出半個字眼。
裴鈺將人踹到一邊,邁向裴韶冷聲道:“本王可沒那麼好的福氣,能得趙高籌謀,這一步步的路,都是本王自己走來的。”
裴韶看著再度高高舉起的刀,淚流滿面,搖頭哀求:“別,二弟,別……”
一聲噗嗤悶響過去,萬籟俱寂,世間再無太子裴韶。
馮究張開鮮血淋漓的手,朝著那顆滾出好遠的人頭爬去,抱到懷中大哭出聲,淒厲如鬼嚎。
而在這一幕的最後面,承天門下,有第三雙眼睛在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上官朗死死捂緊了自己的嘴巴,回望四周,知道不僅是朱雀門,整個皇城怕都被裴二給控制住了,要想逃命,只能趁當下,畢竟再過一會兒裴二從那邊回來,要清算的可就不止是東宮了。
上官朗如此想著,腦海中出現妻女的身影,心想我必須得保住這條命,我還得回去見她們。
他怕馬蹄聲動靜大,特地下了馬踮起腳尖,往離最近的安福門跑。
但跑了沒兩步,他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心一橫牙一咬,轉身回到了承天門下,手緊了緊刀,縱身衝了進去。
太極宮中響起廝殺之聲,引起裴鈺注意。
只見慘白月色下,陰鷙俊美的青年猛地一轉臉,容顏染血,獨眼之中殺氣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