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橙 作品

第 48 章 籠(第3頁)

 兇狠之下掩藏著的是一道差點奪去他生命的傷疤。

 沈薔意盯著那,瞳孔逐漸變得渙散,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是憐惜,她輕聲著喃喃:“你肯定受到過很多傷害吧”

 賀靜生是多麼敏銳的人,洞察力早就爐火純青,自然看出她眼神中的動容,哪怕再強大再無堅不摧的人,也能因此而變得柔軟。

 他乘勝追擊,抽出壓在褲腰下的襯衫衣襬,往上撩,露出腰側。

 他的腰側盤旋著的還是那條蛇,而蛇身到蛇尾的部分掩蓋著的也是一道疤,肉眼看不太出來,他便捉住她的手附上去,找到了那道疤的位置。

 她的手指觸碰著他灼熱的肌膚,但更灼手的是那道凸起的傷疤,很長一道,邊緣是縫針的痕跡。

 “這裡被捅過一刀,縫了接近二十針。”他還是雲淡風輕的口吻,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一樣不痛不癢,“之前也有其他養子安排過殺手潛入家中企圖暗殺我。”

 沈薔意終於明白。

 所以.下山那條路設了那麼多崗哨,就是這個原因嗎?

 一陣風吹過。

 明明她身上披著羊絨毯,渾身都被暖意包裹,可這陣風彷彿直直地侵入她的脊樑骨,她止不住地顫慄。

 光是聽他如此描述,她就毛骨悚然,心驚肉跳。無法想象,只在電視劇裡存在的劇情,竟然在現實中也上演著。

 正如他所說,他如果不狠,不去爭不去搶,被宰割的人只會是他。

 這就是他所經歷的過去。

 他如今所有的輝煌和成就,都是幾乎用命換來的。

 所以,她又有什麼資格來評判他的殘忍。

 未經他人苦,就勸他人善。

 好像也是一種道德綁架。

 手還觸著他腰側的那道疤,真真實實的存在著。沈薔意突然覺得很難受,這股難受讓她鼻子泛酸,她拼命眨了眨眼睛,悶聲問:“你難道不怕嗎?”

 不怕死嗎.

 這個問題,讓賀靜生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聳聳肩膀:“如果怕,那麼從一開始就輸了,連競爭的資格都沒有。”

 沈薔意更好奇:“難道你就沒有怕的事嗎?”

 賀靜生看她的眼神逐漸軟化,從而變得深諳幽沉,他低聲:“有。”

 “是什麼?”

 “怕失去你。”

 他唇角上揚的弧度漸深,明明真真假假難以分辨,可開口之後,字裡行間皆是真情實意。

 突如其來的一記直球,沈薔意心臟猛縮,瞳孔都跟著收縮一下,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他的頭便低下來,臉迅速放大在她眼前,隔著冰涼的鏡片吻著她的唇。

 慢條斯理輾轉幾下,他這才不慌不忙地摘掉眼鏡,漸漸加深這個吻。

 她的呼吸和心跳也像是被他一併吞下。

 她彷彿快要窒息般嗚咽了聲,話還沒問完,手便推搡了幾下他的胸膛,同時臉也往旁邊躲,亂著氣息急道:“我問的是之前.你別渾水摸魚”

 賀靜生的笑聲熨燙在耳側,吻也同一時間落下,沒停,繼續回答她的問題,“之前我有恐高症,怕高。”

 沈薔意被他緊緊摟住肩膀,沒辦法後退,只能朝他懷裡依偎。

 他的吻不似往常急躁,細水長流般慢慢地啄吻,從她的耳廓流連到脖頸鎖骨。

 她深吸了口氣,保持著一絲理智,“那你還住在這麼高的地方。”

 “嗯。”賀靜生鼻息間是她軀體所散發出來的清香,呼吸噴薄而出,只剩沉沉的氣音,“所以我現在不怕了。”

 沈薔意大腦越來越混沌,脫口而出一句:“那恐高症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

 下一秒,賀靜生的吻忽然停頓,唇就貼在她微顫的肩頭。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沈薔意也隨之一愣,他這樣的反應,足夠讓她後知後覺意識到,或許問到了他的禁忌。

 她哪怕再有好奇心,也不想過分地去解剖他的傷口,這是最起碼的尊重。

 “如果不方便說的話.”

 “我的親生母親曾經為了逃避牢獄之災生了我,我被老獄警收養後,11歲那年親生母親找到了我,還帶著一個剛兩歲的小男孩,那也是她用同樣手段生下來的工具。”賀靜生的唇還是輕貼著她的肌膚,聲音低緩,娓娓道來。

 11歲那年,他剛打完一場比賽,拿到獎金後準備回家將錢交給養母,剛走出拳擊俱樂部,一個即便面容滄桑也掩不住美貌的女人牽著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出現在門口,她黑眼圈很重,眼睛渾濁,笑起來時眼角全是皺紋。

 “你就是靜生吧。”女人說,“我是媽媽啊,我來找你了。”

 “這是你弟弟。”

 女人拍了拍小男孩的腦袋,“快叫哥哥啊。”

 小男孩非常瘦小,臉色蠟黃,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眼神裡全是膽怯防備,往女人身後躲了躲,聲音弱到根本聽不見,叫了聲哥哥。

 “我們一家人終於團聚了。”女人似乎很感慨。

 小男孩又扯了扯女人的褲腿,女人立即說:“你現在跟那個獄警一起生活,他們對你好不好?身上有沒有錢?你弟弟兩天沒有吃飽過了。”

 當時的賀靜生大腦一片空白。

 自然不信女人的說辭,他完全沒有理會,直接跑回了家,將此事告知了賀宏志,賀宏志便如實告訴他,女人早就來家裡找過了,的確是他的親生母親。

 她無家可歸,還拖著一個兩歲的小孩,賀宏志又善心大發,想到畢竟是賀靜生的親生母親,所以便替女人租了一間一室一廳的房子。

 漸漸的,賀靜生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女人時常都會辭。

 他看著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也實在於心不忍,便省吃儉用將錢分出來給女人。也經常買飯送過去。

 女人仗著皮相好,好吃懶做不肯找工作,便做起了皮.肉生意,他每次去出租屋時,站在隔音極差的門外,都能聽見浪蕩的淫-靡的,女人呻-吟聲和各種男人的汙穢粗-喘聲,落在他耳朵裡,只剩下令人作嘔的噁心。

 女人陋習一大堆,抽菸喝酒,甚至還是個癮君子。

 她哪裡是沒錢給弟弟買飯,純粹是錢都拿去買了毒。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去出租屋送飯,這一次聽見的不是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而是叫喊打罵聲。

 女人用她的高跟鞋鞋跟不停地往小男孩身上拍打,尖細的鞋跟劃過小男孩稚嫩的皮膚,碰一下就是一條血口,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趴在地上無處可躲。

 “哭哭哭!再哭再哭!打死你!就知道吃吃吃!廢物東西!”

 女人整個人搖搖晃晃,手上的勁兒倒是不小。

 賀靜生衝進去後想阻止,女人也仍舊不停手,她目光無神又狠戾,瘋瘋癲癲,處於極致亢奮暴走的狀態。

 她剛吸過,完全沒有理智。

 “吵死了!趕緊去死!”

 女人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抱著小男孩就衝到窗戶前,雙臂一拋,連猶豫都不曾猶豫過一秒,直接將小男孩扔到了窗外。

 小男孩的尖叫聲只有短促一聲便戛然而止。

 賀靜生不知道愣了多久,他跑到窗戶前,往下看。

 從18層的高度望下去,最先看到的是一灘血水。

 女人絲毫不覺得自己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兩眼全是紅血絲,開始瘋狂大笑,然後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在警察來之前早就不見了蹤影。

 從那以後,賀靜生再也沒見過她。

 他也再沒忘記過那一幕,甚至清晰到記住了小男孩被拋出窗外時驚恐絕望的表情。

 沈薔意聽完這個故事,渾身的汗毛都豎起,她瞬間屏住了呼吸,錯愕地愣住。

 她沒想到恐高症的背後會有這樣驚悚的故事。

 “對不起”沈薔意慌亂失措的道歉,“我不該問你”

 誰也不想早就癒合的傷疤被揭開。

 而她卻因為自己的好奇心,又讓他重溫當時的血腥和黑暗。

 賀靜生繼續輕輕吻她。

 用他的實際行動向她表明————沒關係。

 這件事,的確是禁忌。

 連陳家山都不曾知情。

 可在她面前,他應該毫無保留。他們之間,不應該存在秘密。

 “依依,我很開心。”

 賀靜生的手指撫摸她的臉頰,“你願意瞭解我的故事,瞭解我這個人。”

 至少她開始對他有好奇心。

 這是件好事。

 沈薔意卻因為他這句話,心裡越發的難受,這股難受無法言喻,強烈到鼻子都開始發酸,眼睛烘熱,她感覺心臟這裡有什麼堵著,竟然悶得有些泛疼。

 賀靜生想吻她,她捂著臉往後退。

 “嚇到了?”賀靜生安撫般摩挲她的背。

 這些事情在他的世界裡平平無奇,對她來說的確難以接受。

 沈薔意還是捂著臉,拼命搖頭。

 她不害怕。

 只是覺得,唏噓和難受。

 這就是賀靜生的全部經歷,他的過去。

 作為母親逃避法律責任而出生的工具。

 被領養。

 年幼便輟學打拳賺錢。

 11歲親眼目睹自己的親弟弟被親生母親從高樓扔下。

 來到香港與其他養子惡性競爭,幾次死裡逃生。

 這一番輕描淡寫的敘述,無法想象他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才終於走到今天的位置。

 等沈薔意反應過來後,手掌心已經糊了一層滾燙淚水。連她自己都毫無察覺。

 她鬆開臉,眼尾都是緋紅。

 看到他面前的酒杯,想也沒想就端過來,昂起頭一飲而盡。

 烈酒入口,刺激得她臉都擰在了一起。

 賀靜生連忙奪過酒杯,不由皺起眉,沉聲:“你還在喝中藥,不能喝酒。”

 他微用了些力道,捏住她兩腮,“吐出來。”

 沈薔意沒聽,擰著臉嚥了下去,用手背隨意一抹嘴唇,烈酒辛辣,她的大腦也清醒了點。

 可心中那堵悶仍舊不減半分,她看向賀靜生,眼神忽而迷離,又像是已經有了醉意,朦朦朧朧。

 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下一秒,她傾身,捧住他的臉,主動吻了上去。

 想給他安慰,想讓他開心。

 因為在這一刻,她意識到自己對此竟然不是同情、不是憐憫,而是…疼惜。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再更,甜甜的戀愛要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