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丘夢蝶 作品

第八十五章:公子成蟜的潛藏勢力,有如滔天洪水的反噬(第3頁)

  
  “原來是蒙公。”秦子楚點點頭,依舊是一臉微笑:“蒙公可知那豎子犯了甚事啊。”
  
  侍候在太子後側的少常侍嬴白目光搭到蒙驁身上,等著這位戰功卓著的老將說話。
  
  做為太子心腹,她很清楚太子是在試探。
  
  在場的誰都猜得出公子成蟜為什麼被下咸陽獄,但誰都不能說出來。
  
  說出來,等於知法犯法。
  
  知道公子成蟜犯了什麼事還來說情,那心中對公子成蟜至少有一絲認可,情有可原嘛。
  
  對公子成蟜的一絲認可,就是對太子的一絲不認可。
  
  敢這麼說出來的,不是沒腦子的蠢貨,就是心中對太子不滿。
  
  不完全忠誠,就等於不忠誠。
  
  “不知。”老將蒙驁搖頭。
  
  這個搖頭讓在場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包括秦子楚。
  
  秦子楚更放鬆了一些,指著另外三個人,對蒙驁調笑道:
  
  “哦?蒙公不知道那豎子做了甚事,就找了另外三公來為那豎子講情……行吧。”
  
  秦子楚咂咂嘴,手掌向上平舉,示意蒙驁。
  
  “蒙公請說。”
  
  蒙驁應了聲“唯”,沉聲道:
  
  “請太子賜下秦王劍,驁自裁之。”
  
  秦子楚:……
  
  世界的不真實感又席捲而來,你蒙驁一把年歲也染狂疾是吧?
  
  他勉強笑笑。
  
  “蒙公為何能說出這種話呢?因為甚啊?”
  
  蒙驁屁股抬起,從跪坐變為下跪,對著秦子楚抱拳。
  
  “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蒙驁是武安君副將,一身本事都是武安君所教。
  
  “武安君死後,我沒有自殺而追隨而去,是因為武安君乃因不尊王命而死。
  
  “我忠於秦國,忠於我王,在忠於武安君之前。
  
  “可現在,我連唯一一個在武安君死後,替武安君說話的孩子都救不了,還有什麼臉活在世上?
  
  “請太子把賜死武安君的秦王劍賜給我,讓我追隨武安君而去吧。”
  
  這個回答讓秦子楚對蒙驁大為改觀。
  
  他本以為武將都是一些粗線條,沒想到也有講究人。
  
  蒙驁說忠君忠國在忠武安君之後,而他秦子楚現在恰恰不是王,是太子。
  
  既有了為公子成蟜求情的正當藉口,同時還對他表了忠心。
  
  秦子楚還沒來得及對蒙驁的話做出回應。
  
  同樣做過武安君白起副將的老將王齕也是跪著起身,抱拳道:
  
  “齕也一樣!”
  
  秦子楚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走過去一手一個,攙起兩位老將,泣不成聲。
  
  “父王早薨,我秦子楚何德何能,為二公如此看重。”
  
  這番真情流露,讓仍舊跪坐的麃公、王陵都有些不自在。
  
  起來一起表忠心,這時候就太刻意了,太舔。
  
  坐著不動,又顯得不忠心,不拿太子當回事。
  
  正在二人如坐針氈之際,太子已抹去眼淚,向二人鞠躬致歉。
  
  “子楚一時失禮,怠慢了二公,還請二公寬恕。”
  
  麃公、王陵自是言稱不敢。
  
  四人重新落座,秦子楚淚痕猶在,笑著問麃公。
  
  “那,麃公知道那豎子犯了甚錯?”
  
  麃公彪是彪了點,但不傻,搖頭道:
  
  “不知。”
  
  “那麃公又是因為誰而來呢?我不記得麃公有做過武安君副將。”
  
  “我不因為任何人,只為還公子成蟜一份情!”
  
  秦子楚哈哈大笑,極為誇張,指著麃公道:
  
  “麃公是在給寡人講笑話嗎?
  
  “那豎子方七歲,這麼高個。”
  
  右手平舉比劃一下,指著麃公胸。
  
  “他連麃公的胸口都不到,也不會排兵佈陣,對打仗一竅不通,麃公如何會欠那豎子一份情。”
  
  笑聲漸小,笑容還在臉上,左右兩根手指在空中畫下一個大圓。
  
  “還是,如此大的一份情。
  
  “下咸陽獄的人,可很少有活著出來的。”
  
  麃公衝著太子微微低頭。
  
  “臣失禮了。”
  
  抽出雙腿,箕(ji一聲)坐於地,撩起腿上袍子,曬出兩條長毛黑毛的腿。
  
  麃公右腿伸出,手指在小腿上按壓,一壓一個小坑。
  
  “太子請近前來看。”
  
  秦子楚提身過去,低頭去看。
  
  麃公腿毛太重,那些小坑都藏在腿毛間,秦子楚漫無目的的去看,什麼都沒看到。
  
  “麃公讓我看甚?”
  
  麃公就讓太子自己試驗,以手指按壓其小腿。
  
  這次秦子楚一上手就發現了,麃公的腿按下去之後皮膚回彈緩慢,坑印極其明顯。
  
  [這也沒什麼啊……]
  
  太子心說,臉上極為關切。
  
  “寡人竟然不知道麃公一直被這重疾折磨,這是寡人的失職,寡人立刻叫太醫令來為麃公診治。”
  
  麃公重新跪坐,拱手道謝。
  
  “多謝太子好意,早就看過太醫了,太醫說是水脹,說臣脾、肺、腎不好。羅裡吧嗦說了一堆,我也沒記住,但算不上甚重疾。
  
  “只是此病一旦久跪,腿腳就會腫,發紫,數日才會消下去。期間疼痛倒不算甚,就是那痠麻的勁,臣是真吃不消。吃不下飯,睡不下覺。
  
  “全倚仗公子成蟜的椅子,讓臣能夠照常上朝,拖此殘軀為秦國分憂。這椅子對他人來說算不得什麼,對臣來說確是一個再造的大情。”
  
  秦子楚一臉唏噓,喟然嘆道:
  
  “想不到那豎子的椅子竟有這般妙用,為我秦國挽回了一員大將。
  
  “如此看來,這人,寡人不放還不行了。”
  
  四個老將眼有喜色,正要齊聲謝恩時。
  
  秦子楚話鋒一轉,看向最後一位老將。
  
  被剝奪官職,曾為上卿的五大夫,王陵。
  
  “王公多年不在朝,子楚很少見之。
  
  “今日僥倖得見,子楚還想聽聽王公的理由。”
  
  視線下移,看向王陵雙腿。
  
  “王公也水脹乎?”
  
  王陵雖年邁,但坐的正且直。
  
  “庶民無水脹之苦。”
  
  “那就是也因為武安君而來?子楚記得,王公和麃公一樣,也沒有做過武安君副將。”
  
  “是,又不是。”
  
  “這倒是奇了。”秦子楚鼓掌笑道:“何謂是,又何謂不是,請王公指點一二。”
  
  八九年沒在朝堂露過面,影響力卻依舊不小的五大夫長出口氣。
  
  “我沒做過武安君副將,這是我王陵的憾事。
  
  “在秦國當兵的,哪個不服武安君?
  
  “伊闕之戰,斬首韓魏聯軍二十四萬。
  
  “鄢郢之戰,攻破楚國都城郢(今湖北荊州),燒燬楚國的宗廟,淹死楚軍民數十萬。
  
  “華陽之戰,斬首魏趙聯軍十五萬。
  
  “陘城之戰,攻佔韓國陘城等九座城邑,斬殺韓軍五萬餘人。
  
  “長平之戰,坑殺趙軍四十五萬。
  
  “在座的都是帶兵打仗的,太子剛亡了東周國,都知道這戰績意味著什麼。
  
  “光說,我王陵都心肝發顫。
  
  “要不是曾於武安君並肩作戰,攻城略地,我絕對會以為這是殺良冒功。
  
  “這就不是人能打出來的!孫子、太公望復生,他倆也不行!”
  
  老人說著激動,拍得地面“啪啪”作響。
  
  “可這麼一位軍功卓著的武安君,竟死在了范雎這個小人手中!
  
  “這不是武安君的恥辱,而是你!你!你!”
  
  他指蒙驁,指,麃公,指王齕,最後拍著自己胸口。
  
  “是我們,我們所有秦國武將的恥辱!
  
  “一個強大的國家,就該是文臣死諫,武將死戰。
  
  “我們一幫匹夫可以死,但不能這麼死!
  
  “上了戰場,敵人把刀架脖子上了,誰認熊誰他母是婢養子。
  
  “可他母的乃公在前面拼死拼活,後背一支筆飛來,從前胸扎出去給乃公戳死了,這算甚鳥事?
  
  “我王陵邯鄲沒打下來,先王拿我的官,我一句屁話沒有。
  
  “本來嘛,敗了就是敗了,砍我頭都理所應當,沒那麼多鳥理由。
  
  “接了虎符就是去打勝仗,敗仗誰他母的不會打啊?”
  
  “可太子,武安君,他,他,他沒敗過啊……”
  
  王陵老眼半蓄淚水,聲音發顫,情難自已。
  
  “我王陵折了五校兵馬的鳥人都還活著,武安君,憑甚就死了呢,憑甚啊!”
  
  秦子楚眼也有淚。
  
  沒顧自己,先給王陵擦眼淚。
  
  王陵衝太子不好意思笑笑,長出一口氣,道:
  
  “庶民失禮了。
  
  “這些話,憋在我心裡很久了。
  
  “先王在時,想說出口不敢說。先王不在了,說出來給誰聽呢?
  
  “庶民來此,不為別的,就衝公子成蟜敢在先王面前給武安君說句公道話!
  
  “我王陵曾忝(tian三聲)為秦將,就承這份情,就不能讓他死!
  
  “他們說的甚神童、椅子、炒菜、麻將、撲克牌的,我王陵都沒看在眼裡。
  
  “全是奇技淫巧,耍鬧誤國之物,我老早就說這是個豎子,當不了王。
  
  “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豎子死啊。
  
  “這娃惡了太子,只要不是什麼謀反的大罪,庶民王陵就倚老賣老一回,請太子放了他吧。
  
  “太子不想見他,就把他逐出宗廟,貶為庶民,放到我王陵身邊來,我正缺一個孫子呢。”
  
  四個老將一起跪地叩首,高聲道:
  
  “請太子釋放公子成蟜!”
  
  秦國為將者,雖還有楊端和、樊於期、桓齮等人,但無一不是四位老將的子侄輩。
  
  秦國雖有軍功制,但沒有背景,能從底層爬上將這一等的,少之又少,鳳毛麟角。
  
  爬到上卿之位的,更是隻有白起這一位猛人,還是沾了宣太后弟弟魏冉的光。
  
  看著周圍這四顆白頭,秦子楚彷彿看到了全國秦軍。
  
  他閉上眼,開始反思。
  
  他貴為秦國太子,馬上就要成為這個天下最強大的秦王。
  
  他滅了周朝在這個天下的最後一絲血脈,斬斷了周朝的氣運。
  
  他凱旋,咸陽無人不歡呼,多少人衝著他喊王上。
  
  他昨日欲登基,除了王后無人反對,他眾望所歸。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發展。
  
  可為何,在將那個豎子下咸陽獄以後,諸事不順遂了呢?
  
  王后出問題,還只是名義上的問題。
  
  四位老將出問題,可就是實質上的兵權問題了。
  
  他發動兵變,為的不就是兵權嗎?
  
  [那豎子,哪裡來的這麼大勢力……]
  
  秦子楚睜開雙眼,溫聲道:
  
  “寡人今日若是說個不字,這靜泉宮,是不是要再起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