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丘夢蝶 作品

第二百零七章:這是最壞的時代?不,這是最好的時代



                齊王建十六年,十月二日。


    稷下學宮最大廣場,禹臺。


    禹臺的命名,來源於上古聖王大禹。


    在各門學派中,大禹多是一位聖王,尤其以墨學最為推崇。


    以禹王之名命名,寓意此廣場寬宏廣大。


    願來此聽課者,皆能如禹王般心繫天下。


    嬴成蟜早已知曉這廣場之名。


    他近兩年前來到稷下學宮的時候,就是在此與公孫龍論道。


    但直到此時,他才從鄒衍的口中知道此名含義。


    禹臺有坐席三千,可容納三千人。


    嬴成蟜坐在最靠近高臺的核心一圈,身邊前後左右幾乎都是諸子。


    他望著諸子面貌。


    有面目潦草,不修邊幅者。


    有文質彬彬,一身腱肉者。


    有眉心常鎖,一臉苦相者。


    這些人他早就認識。


    昨晚是第二次認識。


    就是這些人,對中國未來堪憂,想要憑藉畢生所學,為中國找出一條路來。


    他們授業解惑,又在不斷豐富自身。


    他們授業論政,是在通過與他人的不斷印證找出真實暢通的那條路。


    嬴成蟜看著身旁大儒孔穿。


    孔穿衣著樸素,頭戴高冠。


    與誰人交談都言笑晏晏,少有脾氣。


    與正統大儒孔斌的脾氣秉性相差甚遠。


    除了那一身強健體魄,比常人遠遠高出的個頭,看上去和孔家就沒什麼關聯了。


    嬴成蟜之前一直不太懂。


    儒墨水火不容。


    為什麼孔穿這個孔子六世孫,卻能和楚墨鉅子鄧陵學結為好友。


    相識齊墨鉅子相夫習不過短短數日,就能對案而食、把酒言歡。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墨子雖然求學於儒,但正是因為不認同儒學,才會出走自立門戶。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儒墨關係也應當不會太好才對。


    孔斌對墨學的態度,才是嬴成蟜認知中的態度。


    察覺到嬴成蟜目光,孔穿低下頭,笑道:


    “嬴子有惑?關於穿嗎?”


    嬴成蟜搖搖頭。


    以前有,現在沒有了。


    儒、墨,道不同。


    但都是在為中國未來而努力,為了終結這個亙古至今從未有過的最壞時代。


    在後世看來文化璀璨,百家爭鳴的春秋戰國。


    在活在這個時代的諸子百家看來,卻根本不是如此。


    他們所做的,用兩個字就能概括——求活。


    幾乎所有人,後世總結的道、儒、墨、法……都是在給中國找一條生路。


    稷下學宮的諸子,都在為了一個目標而努力。


    之所以能有百種學說問世,是因為沒有人知道哪一條路能走通。


    只能夠用最笨的方法去嘗試,將所有的路都試著走一遍。


    此謂道不同,相為謀。


    嬴成蟜視線,又一次從諸子臉上掃過。


    春秋戰國年間,幾乎為未來中國的所有學科打下了基礎。


    縱觀中外,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做到。


    中國人在瀕臨絕境之時,總會發揮出讓天地失色的潛能。


    諸子能夠感受到新時代的到來,能夠感受到舊時代的落幕。


    他們是舊時代的遺民,本該被拋棄在歷史長河中。


    沒有船隻承載他們,新時代當有新時代的人。


    他們不甘於命運。


    沒有船,就自己造。


    他們各施所能,努力地造著自己心中能夠在命運洪流中駛向新時代的船。


    他們要帶著舊時代的遺民,前往新時代。


    嬴成蟜感悟極多。


    除了他以外,便是連能夠感知天意的鄒衍,都不會有如此深的感觸。


    嬴成蟜是親身經歷過類似時代的人。


    兩千年後,新中國從舊中國的殘軀而生。


    新中國未成立時,各路豪傑奔走往復,為破爛不堪的國家尋求生路。


    新中國成立之初,各路學者紛紛放棄外國科研的先進條件,高官厚祿,毅然歸國,做下了一項又一項讓外國震驚的壯舉。


    除了新中國,沒有哪個國家能用算盤打出計算機計算的參數,用手搓出一顆蘑菇蛋。


    新中國用了七十年的時間,走完了外國數百年的路,重登世界之巔。


    嬴成蟜抬起頭,望著高臺上鄒衍的白衣身影。


    大限將至的鄒衍閉目養神,就如同兩年前的公孫龍。


    建設新中國,他沒那個能力。


    但在這個時代重塑中國,他有。


    他不知道他這條路的盡頭在哪裡,只知道至少能走兩千年。


    鄒衍說:


    “這是最壞的時代。”


    嬴成蟜低聲自語:


    “不,這是最好的時代。”


    高臺上,鄒衍睜開了眼。


    老人抬頭看了眼天,喃喃自語:


    “時辰到了,天意如此。”


    他猛然提高嗓音,高聲道:


    “衍有一言,說與諸君聽。


    “天有五行。


    “人有五德。


    “五行五德,土、木、金、火、水也。


    “大凡帝王將要興起的時候,上天必定會先向百姓顯示出祥瑞的徵兆。


    “在黃帝的時候,上天讓大地生出了大蚯蚓、大螻蛄這類事物,這就是土氣旺盛的徵兆。


    “土氣旺盛,所以那時崇尚黃色,行事都取法於土的特性。


    “到了禹王的時候,上天顯現出草木在秋冬時節也不凋零的景象,這是木氣旺盛的徵兆。


    “木氣旺盛,所以那時崇尚青色,行事都遵循木的特性。


    “到了商湯的時候,上天顯現出金戈之物在水中出現的現象,這是金氣旺盛的徵兆。


    “金氣旺盛,所以那時崇尚白色,行事都依照金的特性。


    “到了周文王的時候,紅色的鳥銜著丹書停落在周的社廟上,這是火氣旺盛的徵兆。


    “火氣旺盛,所以那時崇尚紅色,行事都依從火的特性。


    “如今周王朝已是過去,天下又當進入新的王朝。


    “五行五德,相生相剋,水剋制火,所以取代火的必將是水。


    “上天將會在新王朝的周邊顯現出水氣旺盛的景象,表現出有別於其他地區的神異。


    “新的王朝將會崇尚水色,行事都取法水的特性……”


    稷下學宮中的先生、學子,皆聽的認真。


    他們大多都以為,鄒衍說的是齊國。


    齊國瀕臨東海。


    且早在五十年前齊緡王的時候,就聽從鄒衍的話語,穿衣打扮皆以水之藍色,這豈不就應了水德嗎?


    獨嬴成蟜知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