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淨琉璃之國(三十一)(第2頁)
日日夜夜的拷問,問的不止是金曜宮,還有他自己的心。他越問,越覺得答案就在謎面上,只是他自己懼於承認。
另一方面,巫曦。
孔雀實在是非常戀家的生物,領地意識又強得不得了。神人的身軀脆弱,他肯定不能帶巫曦去玉京天闕那樣的兇險試煉之地,一想到要與他相守一生的愛侶分離,不知為何,孔宴秋總有種不妙的預感。
“你就放心去吧!”最後,還是巫曦勸他,“不把這件事解決,它一定會變成你的心魔,以後你還要不要修煉了?去吧去吧,不用顧及我。”
聽見他這麼說,孔宴秋才很勉強地展開翅膀,和手下的妖鳥一同前往探查。
在那些神祇還不曾遠去的日子,玉京天闕的簡稱是“天門”,諸神賦予這座天門奇異的權能,使越過它的眾生都能得證己身,修成大道,化作鎮守一方的神靈。
或許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吧,神佛消弭之後,金曜宮的孔雀反倒將玉京天闕視作最後的救命稻草,覺得凡是有幼雛能通過天門的試煉,便可擁有成為明王的資質。
對此,孔宴秋唯有冷笑。
就在調查玉京天闕的途中,他麾下的妖鳥突然收到一則消息,急忙趕來彙報。
“尊主,”鳥妖低聲說,“長留那邊出事了。”
本來與巫曦分別,孔宴秋就渾身不舒坦,聽見這個地名,他心裡更加不悅。
“什麼?”
“長留王於半月前離世,根據探子的消息,他在酒宴後醉倒,誰知王宮不慎失火,”鳥妖低聲道,“據說,他在醉酒的時候打破了鮫油簋燈,火勢難以收住,等發現的時候,人已經……”
孔宴秋安靜數息,問:“繼位的是誰?”
“小殿下的大兄,”鳥妖回答,“長留的大王子。”
孔宴秋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全然不同於他和巫曦在一起的模樣,反倒像小孩子看到了兩個抵角廝殺的甲蟲,興味中帶著更多的冷漠。
“早該殺了他的。”他說,“可惜機會難尋。”
下屬笑著應和:“誰說不是呢?然而帝少昊的權能實在棘手,否則查明真相的那天晚上,卑職就該把他抓到您跟前,替小殿下報仇雪恨……”
說到這兒,鳥妖躊躇一下,還是請示:“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小殿下?這畢竟是他的父親……”
聲音猛地斷在喉嚨裡,鳥妖畏怖地後退,連忙緊緊地閉上嘴巴。
他已經看見了黑孔雀朝自己刺過來的眼神——暴虐嗜血,彷彿有誰要伸手到他懷裡,奪走他最珍貴的寶物,奪走他的命似的!
“活著的時候,從不見他關心巫曦,”孔宴秋一字一句,像從舌尖上吐刀子一樣,“現在死了,倒是準備從我這裡把人搶走,去關照他的屍首?他不配,懂了嗎?他不配!整個長留,沒有一個人配得上我的巫曦!”
他說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像纏繞著毒蛇的信子,瘋魔般噝噝作響。
周遭鴉雀無聲,沒有誰敢在此刻觸他的黴頭。下屬們彼此交換眼神,俱是膽戰心驚,額間冒出汗來。
孔雀在求偶期間的依戀性和攻擊性本孔宴秋這樣的異種了。他生下來便是無依無靠,無牽無掛,活到現在,好不容易蹦出來個巫曦,立刻叫他如獲至寶,牢牢地攥在了爪子裡。這時候,哪怕叫孔宴秋稍稍鬆一鬆指頭肚,恐怕都比殺了他還痛苦。
孔宴秋非常滿意這股沉默。
他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繼續觀察天門洞開的時機。
同一時間,業摩宮內,巫曦正給花澆水。
一名侍從靈巧地閃身進來,見四下無人,才貼近他的耳畔。
“殿下,我們的鳥兒在數百里外發現了長留的神人。”侍從悄悄地說,“他們被暴風雪席捲來此,就快要死了。小鳥兒們不敢自作主張,所以讓我來告訴您一聲。”
因為孔宴秋的禁令,誰也不敢將來自長留的消息告訴巫曦,可如今黑孔雀走了,巫曦就是這裡唯一的主人。侍從們見他近來總是長吁短嘆,惦念情郎,便懷著逢迎的意思,想討得他開心,遂不顧禁令,偷偷將這個消息傳給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歸來!】
第63章淨琉璃之國(三十一)
“真是受不了啊。”酸與喃喃道。
“真是受不了啊。”鬿雀應和道。
“受不了啊。”鬼車麻木道。
“啊。”蠱雕說。
蠱雕被迎面打來的一顆明珠彈子擊中,掉落廊下,沒一會兒,又晃悠悠地飛上來了。
“他拿彈子砸我。”蠱雕說,“怎麼不砸你們這群賤鳥。”
“你知足吧,”酸與說,“要擱著以前,你早就被燒死了,還輪的著拿彈子砸?”
“真是受不了啊。”鬿雀說。
“受不了啊。”鬼車說。
自從那一人一鳥確定了關係,幾隻迦陵伽頻全是囫圇個兒地出了業摩宮,就算孔宴秋人逢喜事精神爽,大赦天下的慈悲了。
然後,在業摩宮裡,隨處可見的景象就變成了——
“哈!你終於輸啦!”巫曦拍著手,雙頰高興得飛紅,“快快快,輪到你替我做事了!”
“嗯,”孔宴秋不著痕跡地收回擲彈子的手,鳳眼含笑,柔情脈脈地望著巫曦,“要我做什麼事?”
巫曦支著下巴,思索了一陣,他甜絲絲地說:“我要你……給我摘一朵花兒!而且,是開在現在這個時節的花。”
他就是說“我要你摘一朵開在太陽上的花”,孔宴秋也會像喝了蜜一樣,神志不清地應承下來。
於是,伴隨雙翼的拍擊聲,世間僅此一隻的黑孔雀即刻縱身飛出,巫曦一邊低頭撥弄棋子,一邊咬著嘴唇傻樂,不消片刻,孔宴秋便裹著一身的風雪回來了。
他黑紫的鋒利手爪中,當真捏著一朵碗口大的白花,花蕊如玉,馥郁撲鼻。
“清風玉露?”酸與說。
“清風玉露。”鬿雀說。
“估摸著跑去掃蕩了鹿蜀的花圃。”蠱雕說,“可憐鹿……!”
蠱雕被迎面打來的一顆明珠彈子擊中,再次掉落廊下,然後又晃悠悠地飛上來。
“怎麼不砸你們這群賤鳥,”他怨氣深重地說,“難道只有我一個該打嗎?”
“真好看!”巫曦驚喜地接過花,聞了聞,“好香啊……是清風玉露嗎?可別叫它乾枯了。”
孔宴秋拿過一個玉瓶,裡頭裝滿靈露,他將花插進去,微笑道:“你喜歡就好。”
“行吧!”巫曦大度地說,“就算你過關啦。”
孔雀眉梢一挑,做出驚喜的模樣:“實在感念殿下的恩德。”
一人一鳥繼續下棋,半晌,巫曦皺著眉頭,發出即將落敗的可憐哼哼。
“好嘛,我輸了,”他抬起眉毛,用那雙無往不利的小狗眼睛瞅著孔宴秋,“你要我做什麼?”
孔宴秋佯裝嚴肅地咳嗽了兩下,還沒說話,耳朵尖上已是暈了一層薄紅。
“我要你……”他俯身,越過棋盤,輕輕地壓低了聲音。
“你要我……?”
“……我要你親我一下。”孔宴秋喃喃地道。
“什麼呀!”巫曦的臉紅得要命,他慌張地瞥著四周,生怕有人會突然跳出“你們這是傷風敗俗!”,但很可惜,業摩宮的妖鳥早就在這些天吃夠了教訓,一見他們開始對視,傻笑,便知道大事不妙,趕緊一窩蜂飛遠了。
“旁邊……肯定會被人看見的,”巫曦結結巴巴地道,“你換一個要求,你換一個!”
孔宴秋:“嗯嗯,我不換,我就要這個。”
一經對視,他們的眼神立刻難解難分地揉在一處,像灼燒的火焰,加熱了周圍的空氣。孔宴秋飢餓地注視著他,目光中帶著強烈的喜愛和渴望,似乎僅憑眼神,就能將巫曦整個含在嘴裡。
他看起來既想跪倒在巫曦身前,又想將他抱起來,釘在他們的巢床之上。如此猶豫不決的兩種情態,令他盯著巫曦嘴唇的目光越發狂熱,彷彿連魂都要丟了。
“那……那隻能親一下!”巫曦期期艾艾地道,“只能一下哦……”
孔宴秋的注視快把他煮沸了,巫曦紅著臉,傾身過去,在對方的嘴唇上一觸即離。
他剛想說“這下可好了”,便被孔宴秋捏住腰,橫抱著一把壓到桌上。
棋盤翻倒,雨珠似的棋子落了一地,溼噠噠地在地板上滾動,連成綿綿不絕的漓淋滴響。
很久之後,響聲才停下。
巫曦臉紅耳赤,鬢髮散亂,像一塊皺皺巴巴的小手帕,被孔宴秋緊緊揉在懷裡,嘴巴也腫得跟蜜蜂蟄過一樣,亮晶晶地泛著光。氣得他想狠狠捶對方兩拳頭,可惜全身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
“說了只親一下!”巫曦氣急敗壞,“你違規又違約!”
“可是,我們的嘴巴都沒有分開呀,”孔宴秋無辜地說,“沒有分開,不就只能算一個親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