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第269章 滴血(第2頁)
皇帝除滅世家之心,恐怕從來沒有消停過,只是八門之亂影響太大,他也將養生息。
然而錢家事發之後,皇帝一舉將其拿下,現在就要趁機逼迫姚家做出抉擇。
錢家當時其實根本沒有選擇,被六家針對,岌岌可危,倒旗倒得乾脆。
姚家倒是想選,然而後面其他六家一直隱隱看著,前有狼後有虎,夾縫中的姚家哪怕想要向皇室效忠,只怕也不得。
說到底,還是姚家現在的實力太不足了,自己的分量輕,就只能被當成砝碼,而不是拿砝碼的人。
在這樣的環境中,姚家到底做什麼選擇,別人都難以預測,但卻能想到是多麼艱難。
姚餘知這麼多年幾乎都處在類似的情景之中,一直能將這艘漏水的樓船晃晃悠悠的開了下來,至少仍然掛著姚家的旗幟,裝著姚家的人,實不容易。
但眼下,姚家會如何抉擇呢?
蘇行站在朱雀街幾家鋪子臨時打通的院落中,皺眉思忖。
若是他們真向陛下效忠,難道又放過這些為惡之人麼……
蘇行抿著嘴,臉色有些陰翳。
身為春雨樓最年輕的神捕,在京城這個權力核心之地能有這份成就,他自然不是光靠的天賦,不是不通世事之輩。
相反,在成為神捕之前,他緊跟上級,曲意逢迎,做得相當之好,有口皆碑。
能以一介白身獲得這樣的成就,蘇行無論是文韜還是武略,都是頂尖的。
只不過一到了神捕之位,蘇行的行事風格就截然相反了。
按一些同僚的話說,他像變了個人。
一成了神捕,他就不近人情、忘乎所以,露了本性。
但蘇行自己知道,他一直沒變。
他之所以奮力的往上爬,溜鬚拍馬
、送禮行賄,就是為了有這麼一天。
不用再看別人的眼色辦案,不用因為這是哪位捕頭的故人、那個家族的旁支而網開一面,不用再因為懼怕什麼金龍商會的淫威,而眼睜睜的放過殺害父母的馬匪,任他們指鹿為馬。
殺人償命,凡犯律者,雖遠必捕。
等蘇行成為神捕之後,確實辦了許多因為各種原因積壓的大案要案,甚至讓利益相關的神捕對他有些不太爽,但他仍然“我行我素”。
然而登上高山之後方知還有高山,這種情勢之下,他哪怕知道眼前的高牆之內,許多人手上血債累累,卻也不能擅自抓捕。
蘇行幽幽一嘆。
只不過正在院中思考案子之時,遠處姚家中的喧囂讓他大為驚異。
謝淵?
謝淵在這?
謝奕?
謝家之主來了?
蘇行面色連變,不由想到了許多,甚至包括最近讓他的案子大有起色的那本名冊。
他在房屋頂上遙遙相望,看到那場劃破重雲的頂尖宗師之戰,目光震顫。
“秋風樓主……”
蘇行喃喃唸叨,看著他落下姚家,低哼一聲。
如若有機會,這絕對是他最想抓捕的人之一。
直到喧囂結束許久,蘇行才默默下到院中,而後閉目思忖,這一番變局又是為何,該如何利用。
最好的便是在姚家搖擺不定的時候,藉著上面給的意思,以快刀斬亂麻之勢,將姚家的那些作惡的傢伙全部抓了。
這樣就算他們倒向朝廷,該抓的人已經進了大獄,想要出來就沒那麼容易。
所以不同於起一些同僚,給姚家壓力是為了大局,蘇行並不想要大局,他跟其他六大世家一樣,希望姚家堅持一下,他好繼續抓人。
只可惜姚家也是沒那麼好對付的,哪怕人口販賣案如此鐵證如山的案件,許多禍首藏起來不知在哪兒,甚至就算知道在哪兒,姚家的阻力也讓他步履維艱。
該如何破局呢……
蘇行正在想著,忽然神情一凜,猛然睜眼,然後下意識的接住了掉到面前的幾本書冊。
樓頂上,一個模糊的身影似乎笑了笑,調侃道:
“不愧是蘇神捕,怎麼也得有個鐵手的名號。”
蘇行神色凜然,這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到他的面前。
這模糊的影子,他下意識的以為這就是剛剛的秋風樓主。
然而聽到這聲音,蘇行神情一動,瞪大眼睛:
“謝淵?”
暗淡的影子輕輕笑了笑:
“蘇神捕,你想要的東西,這裡面都有。可得儘快了,他們現在就在處理手尾。
“不要放過他們。”
影子漸漸變得透明,剎那間彷彿憑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蘇行下意識的踏前一步,然而看著了無蹤跡的人影,握著手上的冊子,他神色變幻不定。
下一刻,他轉身快步走近書房,點燃燈燭,翻開那些冊子,神情瞬間變得凝固,然後是大喜。
……
此後幾日,春雨樓在金陵颳起了風暴。
蘇行拿到了秋風樓大半人員的名冊,以雷厲風行之勢直接開始抓捕,而且當夜就從京城請來了增援。
儘管蘇行在春雨樓裡和其他神捕的關係有些隔閡,但一聽是抓秋風樓的人,春雨樓上下頓時同仇敵愾、摩拳擦掌,連夜往金陵趕來。
對這個連名字都似在挑釁他們的殺手組織,歷代春雨樓的神捕都視為恥辱。
茶樓酒肆、妓院勾欄,到處都有各行各業的殺手被揪出來,一時金陵人心惶惶,竟不知昨夜一起飲酒的豪客、身下承歡的妓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秋風樓刺客,許多人冷汗出了一身,深感是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不過謝淵一走,姚家自然就有佈置,那些大魚、入階刺客大半都已經提前囑咐撤走,沒來得及通知到的,多半都是些銀牌銅牌的小魚小蝦。
儘管沒有抓到幾個在地下世界聲名赫赫的天階刺客,但這些人的身份特點,基本都被春雨樓握在了手中。
就算讓他們一時跑掉,想要再聚起來作惡,只要一露頭,很容易就抓住蹤跡。
而後就是姚家裡的一部分處於要害位置的人,謝淵偷偷在姚家打聽到了他們隱藏的地點,一併交給了蘇行。
不過這一波人謝淵因為隱藏身份的原因,不
敢探聽太多,只得拿到一部分資料。然而堡壘從內至外,容易攻破許多。這些資料對蘇行來說,哪怕那些人已經被緊急轉移走,仍然能起大用。
謝淵離開了金陵許久,這千年古城依然是一副雞飛狗跳的模樣,姚家自是把他恨得牙癢癢。
“阿嚏……”謝淵打了個噴嚏,感覺鼻子有些癢。、
北方的空氣太乾燥了,和江南簡直是兩個世界。
謝奕站在旁邊,看著謝淵笑道:
“看來有人在唸叨你了。”
謝淵搖頭道:
“多半是姚家的人。”
“我要是姚家的人,也恨不得把你生吃了。”
謝奕點點頭道:
“萬妖山之後,姚家把你捧上了天,我們和崔王兩家都也很重視,暗道姚家要出個能變天的人了。
“結果沒曾想到,這萬妖山鼎定乾坤的人,卻是我謝家的!呵呵呵!”
謝奕笑得開心,拍了拍謝淵的肩膀:
“你以後碰到姚家的人繞著點兒走,我怕他們發瘋。嗯,他們現在的心情,我都能想象得到。也不知道姚餘知怎麼跟其他族人解釋。”
怎麼解釋?姚天川早就死了,你們見到的其實是陳郡謝氏的人假扮的,大搖大擺的在姚家住了這麼久,家族還捧在掌心?
謝淵搖搖頭,只能不解釋,就怕不懂事的來問。
雖然那天晚上一鬧,恐怕大部分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發生了何事,但只要有一兩個二愣子觸了姚餘知的黴頭,恐怕就要倒大黴。
把一個外人捧成全族的香餑餑,堂堂宗師在家族祖地都看不出來,還到處炫耀,姚家這個笑話鬧得又有些大了。
至於謝淵怎麼扮演姚天川、騙過姚家上下全族的……謝奕沒有多問。
年輕人有自己的秘密很正常,何況他本來就不是在家族長大。謝奕自己當年也最煩長輩問東問西。
雖然等他現在當了家主、當了父親,有時候不可避免的要去關心後輩,關心自己的寶貝女兒。
想到這裡,謝奕暗暗搖了搖頭,真是孽緣吶……
不知道夫人給靈韻兒說了沒有。
想到這裡,謝奕有些頭疼,然後又有些古怪的看了謝淵一眼。
“二叔,怎麼了?”
謝淵不解的問道,經過幾天的相處,謝奕比他想象的那種威嚴家主、飛龍榜大宗師要和氣許多,甚至有些隨意且愛開玩笑,基本沒什麼架子,稱呼也順口許多。也不知他是平時就這樣,還是對自己這樣。
“沒什麼。”
謝奕暗自嘀咕,自己從看著女兒長大開始就在想哪家的小子會拐跑女兒的芳心,想得殺氣騰騰了無數次,卻沒想到是大哥的兒子、自己的侄兒。
實在是……什麼事兒。
罷了,靈韻兒大概會傷心好一陣,回去好好勸導勸導,也就過了。
“我只是想著,你成長得這麼出色,順利的長大成人,大哥大嫂在天有靈,肯定會無比欣慰。”
謝奕感慨道。
謝淵默然不語。他已經聽說,“父親”謝玄戰死之後,“母親”又親手將自己送走,卻沒尋回來,不久便憂慮成疾,病入膏肓,撒手人寰。
看來就算到了謝家,他還是孤兒。
雖然是一件十分悲傷的事情,但謝淵對這些全無記憶,除了心中有些複雜難明之外,很難說有什麼傷感。
在他的記憶中,父母練著養身功,住上了新家,在他永遠也回不去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謝淵長嘆了口氣。
謝奕又拍拍他的肩膀:
“你也不用太憂傷。逝者已矣,生者堅強。
“你以後當帶著大哥的遺志,將這一房的香火傳下去,也要將謝家的擔子挑起來。”
謝淵睜大眼睛:
“二叔,你這……”
“有什麼想不到的嗎?”
謝奕平靜的說道:
“家主之位本來就該是長房繼承,當年我也是臨危受命,最後自然該還到你這。”
“長房也該是家主的長房,二叔你以後……”
謝奕擺擺手,打斷道:
“生不生的再說,可能就要靈韻兒這一個孩子,我和你嬸子就夠了。靈韻兒雖然天賦卓絕,但畢竟是女娃,擔子還得落到你肩上。”
謝淵有些猶豫:
“我一個外來者,恐不能服眾
。”
謝奕聞言,瞬間瞪眼:
“什麼外來?這話再也休提。你根正苗紅,就是謝氏家主的繼承人!”
“……”
謝淵欲言又止,突然告訴他有這麼個金扁擔要給他,他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感到壓力。
“更何況,以你的天資修為,年紀輕輕,宗師也是指日可待。這等冠絕一時的天賦,誰能說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