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生許諾半途厭,鴻鵠不越長生遠
“您是說……”蘇決明驚道,“榕姨的離世,與她有關?”
“與其說與她有關,不如說與謝家有關。”趙巧拙抬起手腕,撫在了頸邊——多年前,那裡曾掛著一個碧玉瓶。
謝?蘇決明心中一震,那不是皇姓?
男人目光淡然,彷彿這些舊事己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孝德皇后趙亦舒,乃是我的胞姐。我與她雖是一母同胞,卻不甚親近。長姐生著一副男兒心,自幼便被送去關外學藝。她文武雙全,心比天高,當屬女中豪傑,有時就連我也自愧不如。六王奪嫡之時,她追隨謝允,最終助他得了天下。帝后相攜坐上那皇位,也為趙家帶來了無上的尊榮。”
“原來趙皇后是這般性情……”世人皆道孝德皇后如何溫婉端儀,如何長寵不衰。現在看來,倒是以訛傳訛,不知所謂。
“其中細節,我亦不知。只知道那時長姐從關外回來,女扮男裝,與一眾江湖人士結為異姓兄弟,其間便有葉守清,還有化名言允的謝允,兩人得知長姐身份後,皆對長姐傾心不己。後來六王奪嫡,戰亂起,江湖亦是血雨腥風。葉守清傾盡葉家全力,平定江湖亂局,而謝允則得長姐諸多助力,就連那一向與謝允不對付的錢老將軍,也在長姐的遊說下轉而支持謝允上位。”
錢老將軍……這倒是聽都未曾聽說過——蘇決明怔怔地思索著,想來是謝允近年來專橫濫權,將那一眾功臣貶的貶,殺的殺。
父親曾說,帝王心術,莫過於此。
“世人只知她榮寵無雙,我卻以為,她入宮,是不忍看百姓失所,君臣離心。”
趙巧拙神情飄渺,他對那長姐的記憶,皆是依靠酒肆閒談,族人相傳,還有榕兒的隻言片語才得以拼湊出來。
他們說,她長得極美……
只是究竟有多美,他卻不得而知。
分明是他的胞姐,他卻只見過寥寥數面。
長姐胸懷大志,仁心齊天,一生為了心中理想而奔赴不歇。
有時候他會以為,他二人是生錯了身份,他志在遊歷山河,瀟灑快活,她卻志在家國興榮,百姓存亡。
家中長輩曾說,若她是男兒,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他亦是如此認為。
實則長姐究竟為什麼選擇了謝允——
恐怕只有曾經在金殿中攜手而坐的那兩人才知曉吧?
“趙家功高震主,又是外戚。帝后再恩愛,也敵不過奸臣佞言。長姐心善,謝允激越,在治國之策上,兩人屢屢發生爭執。”
雖是寥寥數語,蘇決明卻己經能想象到,女子身著華服,頭戴鳳冠,與那利慾薰心的九五至尊據理力爭,卻在那絕對的皇權與至尊之下低垂了頭顱。
蘇決明仰頭,疑惑地問道:“既然道不同,為何不就此分道揚鑣呢?”
那麼明豔剛烈的女子,又怎麼會甘心屈於人下?憑她的本事,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哪裡不比皇宮自由?
“呵呵……”趙巧拙笑了笑,遂嘆了一口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踏入宮門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己經不屬於她自己了……”
”原來如此。她是顧及趙家……“
少年了悟,若非血濃於水,不忍割捨。那橫絕西海,驚才豔豔的鴻鵠凰鳥,如何能安於這金絲編織的片隅天地?
所以,帝后之間,必有一戰。
“長姐在關外長大,與關外百姓同心同德,其時大宛不甚安分,長姐身懷六甲,卻自請講和,謝允明面上放她出關,暗地裡下達密令,執意要開戰。那是帝后決裂的伊始。”
“還有這等事?!”蘇決明一驚,這段歷史,他亦有涉獵——彼時只知西夷不敵永昭,慘敗而歸。
卻不知是如何“慘敗”。
“是如此。”看著他滿臉地不敢置信,趙巧拙輕聲說道,“謝允利用了她,否則,大宛人皆善戰,如何半月就讓永昭攻了下來。”
“這一戰,長姐怒火攻心,嘔血小產。他們失去了第一個孩子。”
“這之後,長姐生了一場重病,臥榻半載,險些病死。是榕兒嘔心瀝血,晝夜不眠,依先祖古方,製出了‘來去不息丹’。那是救命的藥,也是害人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