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玥狸 作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滅天之劫

桑桑貓著腰靠近望月樓,見桑離好整以暇的坐在軟榻上,目光正朝她這個方向看過來,肉嘟嘟的小臉上瞬間堆滿了諂媚:“阿孃,我回來了。”

她抖著一身的肉肉朝桑離撲過來,哪知在靠近桑離一步之遙的地方就被一股神力攔阻在原地。

兩隻手僵在半空中,眼睛瞪得渾圓,頭上的小辮子一晃一晃的,看著著實有趣好笑,桑離虎著一張臉,道:“有膽子跑出去玩,怎就沒膽子受罰?”

“阿孃阿孃,我是陪著晨星去看看那個万俟雎,不是故意跑出去的。”

見桑離不為所動,桑桑低著頭,搓著小手,低聲道:“阿孃,我知道錯了。”

聲音軟軟的,偏生有種可憐兮兮的味道,饒是桑離知道這是她耍慣了的小把戲,一顆心還是瞬間就軟了下來,笑了起來:“好了,先去後殿清洗一番,也不瞧瞧如今髒成什麼樣子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哪裡來的小叫花子呢,等會去澤煌殿裡說一聲,免得澤煌記掛著你。”

“嗯,阿孃最好了。”桑桑抬起頭,眯著眸子,笑了起來,朝桑離揮了揮手,往後殿跑去。

桑離看著無精打采在空中失了魂魄的晨星,凝聲道:“晨星,這是怎麼回事?這次去了九幽之淵,万俟可還好?”

想起竹林中那個有趣聰慧的弟子,桑離眸子裡染上了些許懷念和暖意。

晨星幻化成清瘦少年的模樣,眨了眨眸子,眼眶有些泛紅,低聲道:“神君,万俟不在了……”

桑離神情一怔,聲音微沉:“這是……怎麼回事?”

“我和桑桑去了竹林,才知曉万俟沒有喝下我當年留給他的仙露,而是用那仙露救了其他人。”晨星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是以幾百年前,他就已經過世了。”

桑離皺著眉,半晌無言,起身走到欄杆邊,神色幽幽:“那他……可是入了輪迴?”

晨星點頭:“我去鬼界查了查,他已經輪迴了,因著身上有神君的靈力,是以,他出生便是皇族之命。”

桑離會轉過身,眼底有些明瞭:“以你的能力,只要他魂魄未散,替他開啟前世的記憶想來也不是難事,你為何沒有這般做?”

晨星眨了眨眸子,泛紅的眼眶看上去有些可憐兮兮,但神色卻又極為堅韌:“他已經輪迴了,就算擁有那些記憶又如何?他再也不會去當初的那個万俟雎了,神君,若是他還願意修仙,我會在神界等他。”

明明是極單純的理由,卻又帶著執拗和堅定的信念,還真是單純的少年啊!

桑離不知為何心生感慨,只是笑了笑,道:“他是我徒弟,總有一天,會來神界的。”

話音落定,晨星將一封信遞了過來,道:“神君,這是万俟留給您的。”

桑離笑著接過來,打開信箋,眉宇間的笑意頓住。

空白的信箋上,只有一句話,最為簡單不過。

她當初還是夜離時就聽過,只是到如今,再回首,才驚覺時光匆匆,竟又過了千年。

她此生唯一的徒弟,隔著遙遠的空間和時間,為她送來了最後一句話。

“師尊,這世間,最為無奈之事,想來不過一句來不及而已。”

桑離眺望遠方,良久未言。

直到聽見桑桑隔得老遠的喚聲,才將信箋摺好放回袖口裡,轉身一把接過撲上來的桑桑,已沒了剛才的鬱色,眉角飛揚:“桑桑,慢點,給阿孃說說,這次出去可是碰到了什麼事。”

看著搖頭晃腦,一本正經的桑桑,桑離眼底俱是柔軟的笑意。

“万俟,你不懂,這世上有些事,或許只需要你願意,就一定會來得及,但……”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緣分已盡,無法再續前緣。

晨星站在一旁,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桑離上神眼底突然劃過的一些東西驟然消逝了。

望月樓裡飄蕩著桑桑清脆歡快的童聲,澤煌站在外面,看著淺淺帶笑的女子和愁眉苦惱的千年,卻突然不敢踏進去。

是不是隻要不說出口,只要假裝不知道,他就能守住所有的一切。

心裡想的還未明白,遠處天壇上突然靈力驟然大漲,澤煌眉角一緩,桑離已經發現了他,望來的眼底俱是驚喜。

澤煌,天壇上有異動,看來堯天和舜日他們要提早甦醒了,我去看看。話落,桑離就朝著天壇飛去。

桑桑迴轉身,見澤煌站在外面,揮著手朝澤煌跑過來。

澤煌笑著接住他,只是眼底,卻微微凝住。

看那神力的威勢,想來最多半個月,堯天就會甦醒。

牧塵讓他一個月後去無妄海,到底要交給他什麼?

七日後,極地之域外,魔尊望著天際乘著雲,慢悠悠到來的東深,眼神一閃,轉身朝晨曦殿飛去。

多年交戰,有摻雜著烏暝之死,即便當初有些交情,也早就磨光了。

只是漆河實在想不出,仙魔大戰在即,牧塵上神怎會將他們二人同時招來無妄海。若是要止戰,當初也不會任由兩族交惡到如今這種地步。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大殿外,守殿的仙將便迎了上來:兩位陛下稍等片刻,神君馬上就到。

漆河和東深俱是眉頭一皺,候在殿外,兩人雖身份尊貴,但在牧塵面前仍舊是擺不起譜,還好只是一炷香的時間,低沉的腳步聲便自殿內傳來。

只是兩人面上自持的神色在看見來人時。卻都是猛地一怔。

牧塵一身素色古袍,腰間繫了根有些眼熟的腰帶,面色肅冷,雪白的長髮垂在身後,有種疏離的淡漠和不可言說的華貴。

這般模樣的牧塵不是他們所見過的任何一種姿態,高山仰止,淡淡的威壓自他周身散開。

兩人對望了一眼,上前一步行禮道:“見過上神。”

牧塵掃了他們一眼,墨色的瞳孔裡浮現一抹銀光,點頭:“無需多禮,隨本君前來。話落,便直接朝極地之域飛去。”

兩人心底狐疑,但不敢違抗,只得跟在牧塵身後,飛過廣袤的沙漠,遼闊的密林,落在了極地之域的盡頭。

看不到頭的草地似要將天帝淹沒,草地盡頭一片黑暗,似是被陣法掩蓋,瞧不清裡面的光景。

然,只是站在這裡,便有一種荒蕪恐懼之感襲上心頭。

兩人望向不遠處的素色身影,心底暗驚,無妄海明明是牧塵的居所,被靈力籠罩,理應浩瀚正氣,怎會生出如此陰森鬼魅的氣息來?

良久無聲,直到東深都覺得有些不適時,淡漠的聲音才在不遠處響起。

“漆河,東深,若是本君讓你們即刻停止仙魔之爭,你們可願意?”

漆河眉頭輕皺,雖是膽寒,仍恭聲道:“神君,當初您有過承諾,不會介入仙魔之爭。”

東深揉了揉額角,有些弄名其妙。

牧塵要插手,怎會到如今才管?

“若我違背了諾言,你有異議?”牧塵迴轉頭,看著漆河。

明明是極為溫和無比的聲音,落在漆河耳中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和冷漠。

漆河緊了緊有些僵硬的手,迎上牧塵的目光,沉聲道:“當初得神君護庇,我魔域才不至被滅族,能有如今的光景,若神界下令停戰,漆河絕不違背神君之意,只是,此戰乃全族之意,漆河即便是魔尊,也不能負了族人的期待……”

“所以?”牧塵望著她,神色未變,只是聲音卻冷了下來。

“魔域需要一個解釋,除非神君能給我魔域一個非停戰不可的理由。否則即便是神界將漆河這條命拿去,魔域上下也難以信服。”

牧塵的目光落在東深身上:“東深,你也是如此?”

東深點頭,眉間亦帶上淡淡的無奈:“神君,休戰自然最好,只是仙界在戰場上失去的命實在太多了,不是我們說止,就能停下來的。”

“解釋?”牧塵迎上兩人的目光,突然轉頭望向草原盡頭的黑暗中。

“本君給不了你們解釋,只有選擇,你們是要選擇仙魔兩界俱毀,寸草不生,還是握手言和,都隨你們。”

牧塵的聲音實在是太冷了。落在他們耳中有種格外真切的感覺。就好像他在讓他們抉擇……三界是毀滅,還是重生?

只是,說出這種話的怎會是神界眾神之一的牧塵,他護庇世間,俯瞰眾生,怎能說出如此可怖的話來?

漆河皺著眉看了東深一眼,東深會意點頭,上前一步,道:“神君,此話何意?”

牧塵沒有回答,只是抬手朝遠處揮去,銀色的神力落在虛無的黑暗封印上,像是一道驚雷忽然撕開了內幕。

草原盡頭的陣法被撕裂,深埋在地底仿若無邊無際的巨大深谷出現在兩人面前。

炙熱的火焰在深谷中撕裂咆哮,無數的岩漿翻湧,血紅的毀滅之力自陣法邊緣洶湧而出,毀天滅地的氣息似要將一切生命抹殺。溢出來的暴虐之氣便東深和漆河而來,竟……讓他們心底生出了不可抵擋的陰冷寒意來。

這種氣息,這種破壞之力,早已超脫世間,即便是上神之尊,在它面前,亦猶如螻蟻般渺小。

若不是陣法壓著,恐怕東深和漆河難以靠近此處百里之近的地方,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無妄海怎會有如此邪惡恐怖的存在?

“牧塵上神,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東深壓住心底的驚駭,望向牧塵,聲音低沉暗啞,魔尊的臉色也青的可怕,一雙眸子緊緊盯著牧塵。

“你們應該知道八萬年前滅世之劫的存在。”牧塵迴轉頭,漆黑的眸子裡竟似被這血紅之氣染上了些許妖異之色。

東深點頭,有些莫名其妙,當然知道,八萬年前那場滅世之劫差點毀了三界……

話到一半,兩人俱是一怔,齊聲驚道:“這……是滅世之劫?”

妖獸啊,這……怎麼可能?

三界盡知桑離上神的殉道換回了三界安寧,滅世之劫怎麼可能還會存在?況且,如此逆天劫難,又有誰能將它壓在世間八萬年?

不對,似是抓住一道靈光,東深眉頭皺了起來。

若是世間只有桑離一死才能阻止一切……可桑離重生了,也就是說從一開始滅世之劫就不曾被阻止。

因為,所有人都忽視了一點,桑離活著,劫難卻沒有消失。

看如今的情形,分明是牧塵用神力將滅世之劫壓在極地之域八萬年。

東深心底驚濤駭浪,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切。

天啊,太瘋狂了,他竟然將滅世的劫難強行壓住,可……若是它掙脫了封印,那三界……一夕之間就毀於一旦,生靈塗炭。

難怪,他會讓他們選擇。

因為,他們根本沒得選,在滅族之災面前,那些仇恨算得了什麼?

可是……滅世之劫明明只有混沌之力才能阻止,難道要讓桑離…

不對,若是牧塵有這樣的打算,也不會等到八萬年後。

東深和漆河相視一眼,點點頭,達成共識。

東深沉聲道:“牧塵上神,滅天之劫不起早就消失了,如何還會存在於世間?”

“這不用你們過問,東深,漆河,本君再問你們最後一次,你們可願休戰?”

“神君,還說什麼戰不戰的,滅天之劫若降臨,三界都難以保存,我們戰下去又有何用?”漆河嗡聲道,神情頹然。

當年桑離殉道救了三界,如今難道還要再為了他們讓桑離殉道一次?

光是這樣一想,漆河臉上就覺得燥得慌,聲音也低了下來。

“只要你們握手言和,妖魔之間再無征戰,本君答應你們可保三界生靈毫髮無損。”

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世間最篤定的承諾,有種震懾人心的力量,東深和漆河朝牧塵望去,見他蒼白淡漠的神色下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輝,明亮照人,心裡的驚惶陡然間安定下來。

東深和漆河連連點頭:“若神君能保下三界,我們定當守諾,願停仙魔之爭,兩族修好。”

“此事暫時保密,仙魔之戰十日內不能停,一個月之後,你們再昭告三界,回去吧。”牧塵擺擺手,神色淡漠。

“記住,今日之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也是我保下兩族的條件。”

東深和漆河神情複雜,嘴唇動了動,望著草原盡頭那仿似被天帝淹沒的身影,格外鄭重的行了一禮,良久才緩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