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六章 書生自有嶙嶒骨(第2頁)
直到不過一場文會,讓申配見到了那個比他年長三歲名叫溫道濟的人,在他面前,他昔日頭銜黯然失色。
因為那個男人,讓申配感覺,勝過自己太多,他看人極準,看溫道濟讓他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州試接連受挫,但終於在二十五歲時,他通過州試成為舉人,於是他前往了京城科考。
而即便是這個年紀高中舉人,在他家鄉,依舊許多人推崇其為天才。
而就在京城那裡,他再次見到了那個溫道濟,聽說也是來科舉的,讓申配慶幸,如今的他看人的直覺越發清晰,他看溫道濟雖然才學八斗,較之數年前更高大,但他也自信滿滿!
因為比自己早那麼多年高中舉人,卻也到了如今還在科舉,不過後來得知,溫道濟高中舉人之後就暗自在家讀書從未參加科舉,只是今年才來。
這也讓申配心中開始較勁,想到當年家鄉那場文會之上,那麼多人推崇他的場面,暗自決定定要勝過溫道濟,在這京城內將自己名號傳遍。
只是...
一敗塗地!
他連乙榜都未曾上去,而那年,他看著榜單之上名字李九郎,蘇子玉,溫道濟,沈悅,杜預,崔俞,張沽,佑斂...
如杜預,崔俞,沈悅這般經世之才都未入三甲。
落寞之下,申配坐在酒館內喝酒,看著身邊與他一樣暗自落寞的人,其中一些人他認識,皆是各自家鄉所謂天才,皆是出口成章才學飽腹的文人,每一人申配接觸過後,都有不俗才學,但都落了榜。
那一夜,申配回到住處,聽著許多人讚許那榜上一個個人名的同時,更有許多人稱讚李九郎,蘇子玉,溫道濟的才學。
想了一整夜後,申配收拾行囊回家,他明白了,自己並非什麼真正的天才,或是說能從全大夏各州之地萬萬人中脫穎而出前來參加科舉之人皆是天才,但天才亦有高下,他們這些天才,抬頭仰望之人才是真正的天才。
而後,申配接連數次科舉,全部落榜。
每次落榜,都讓申配重新審視自己,覺得自己越發平庸,重新去看世人,更全世間百態,他已經不是家鄉人口中天才,但好像沒了這頭銜,他發現他看人更準。
時至今日那榜單之上那些叫得上名號的人,有當朝相爺,有一州總覽軍政大權的總管,更有六部九卿之中的堂官,還有手握軍權的參軍,無一不是人中龍鳳。
坊間對他們那一屆的科舉榜單,稱之為百年難遇的龍虎榜。
而申配...
如今雖然是大林牙院右林牙,論官職,也算是大夏那邊的門下侍郎位置,但卻是個漠北這邊的官職。
說出去,讓人笑話不說,甚至祖墳都要被人給扒了。
漠北王庭之內,學著大夏修建的宅院也有許多,其中一處宅院便是漠北太后賞賜給申配的。
申配將其改名為【不爭宅】。
今日申配早早洗漱好了後,並未穿上那大林牙院右林牙的漠北朝服,而是換上了自己拿大夏服侍,安靜坐在自己宅子大廳所在。
大廳內早些時候就有數人前來。
算是兩撥人,一撥人以南院大王中説行為首,身後都是南院大王府邸的官員,另一人就只有一人,阿勒雅。
阿勒雅來了後側躺在宅子長椅之上,雙手翻看著紅樓,姿容嫵媚,面帶笑容。
中説行翹著二郎腿坐在大廳之內,看著這位申配大人,有些好奇。
倒是跟隨中説行一起來的那幾人滿臉惱怒神色,尤其是歐陽炎跟另外一名叛逃到漠北的世家子弟。
歐陽炎看看中説行,又看看阿勒雅,思索片刻後,直接抬起手:“申配!太后對你不薄,你竟然想要下毒殺她!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這話一出,身邊那名大夏人更是趕忙接著罵道:“因賞識你才學,太后任命如此要職
給你,而且我等走投無路,也是太后收留,漠北可謂對我們有救命之恩,你這個背信棄義之徒,你甚至還對那些將領們下毒,你是想殺了他們,讓我們漠北在此戰之中敗了不成!”
申配抬眼看向兩人,輕輕一笑:“兩位倒是適應的快。”
說著,申配站起身朝著阿勒雅與中説行作揖後說道:“在下申配,大夏豫州平靖人,先帝舊曆十二年舉人...”
說到這裡,有些慚愧一笑:“但才學不足,終身未入科舉榜未成進士。”
說罷,申配重新坐到椅子上,腰桿挺直。
但歐陽炎看到,才要開口怒喝。
申配接著說:“在下並未打算殺述律平。但其他人,確實是打算殺了。”
歐陽炎當即呵斥:“你還敢直呼太后名號!莫忘了太后乃是我漠北最尊貴之人,豈是你這等豬狗之人能叫名號的!”
說話間,一步邁出,抬手朝著申配就是一巴掌。
歐陽炎雖然並非武夫,但也略懂拳腳,否則也不會沿途逃過追捕。
而申配是真正的讀書人,這一巴掌結結實實捱上。
哐噹一聲。
申配倒在地上,臉頰紅腫。
歐陽炎就要抬腳時,卻是感覺到了什麼,回頭看向中説行,注意到中説行看著他,立馬行了禮,瞪了眼申配後,回到自己剛剛位置上。
而申配將嘴唇上絲血擦去,站起身後整理了一下衣裳,隨後看向歐陽炎輕輕一笑:“身為大夏人,為何不敢叫漠北太后名諱,為何要怕漠北人。大夏人,自有夏人的就驕傲!”
說著,申配扶起椅子重新坐下,腰桿直挺,毫無俱意。
歐陽炎與那名叛逃過來的世家更加惱怒。
不過中説行問道:“差不多死了一百來號人,雖然舉足輕重之人才死了五人,但也了不起,我看了你的手段,你應該猜到了,我們早就知道你是內應吧。”
申配點頭:“那日宴席,公主殿下看我時,我就知道暴露了,不過你們既然不殺我,我又何必多說什麼。而且接下來你們在我身邊安插的人太多,確實也讓我頭疼,有時候寸步難行。”
中説行似乎明白什麼,笑問:“所以,你利用了他們對你的警惕下毒?”
申配笑著點頭:“是。”
中説行看了眼阿勒雅,隨後說道:“是我們蠢了,但也不怨,終究是覺得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能做什麼,所以大意,他們死的不冤。但那個毒,我猜想以你的手段,應該是可以使太后中毒吧。”
申配再次點頭:“公主殿下與無相上人不在身邊,我有九成把握可讓述律平中毒,但我說了,我沒打算殺死述律平。”
聞言,中説行看了眼阿勒雅,隨後說道:“但那個試毒人確實用了能殺人的毒,將你會讓太后拉肚子的瀉藥給換了。”
申配沉默了一下後說道:“那孩子看不到太后死了的後果,但我理解她。一個家人被你們殺了的奴隸,裝了十多年拼了命賣好求榮,為的就是殺太后。她只是個可憐人。”
中説行說道:“其實應該說我們沒想到,一個做了十多年試毒人隨時會死的人,裝了十多年怕死,到最後突然不怕死了。想來,大夏皇帝她們在看到武平鎮那些人時,應該跟我們一樣驚訝。”
申配笑了下:“陛下與娘娘不傲慢,只是沒想到而已。而你們是因為傲慢。”
中説行反問:“不殺太后,是因為你怕漠北舉國震怒?”
申配搖頭:“述律平得位不正,雖然反對聲盡數壓下,但她死了,許多人只會有其他心思,這方面講,述律平死了對我大夏百利而無一害,我在前來漠北的路上,一直是這樣想的。”
中説行瞥了眼阿勒雅:“直到見到這位?”
申配擺正了下衣裳,而後拿起桌上茶碗:“述律平死了,公主殿下就要繼位,那時候的漠北雖然會亂一下,但也只是亂一下,以公主殿下手段與實力,一個空前團結的漠北會出現,甚至無數漠北這邊江湖人會湧入朝堂,薩滿教與朝堂聯合,而且公主殿下太聰明,因此述律平不死的好。”
阿勒雅看了眼申配:“我母后在與不在,在你心裡區別這麼大?”
申配說:“述律平知道自己死了,漠北會真正變強,但也必須死在大夏人手上才行,所以她會讓我下毒殺了她,這就是為何我說我有九成把握原因,另外那一成是被您與無相上人看出,亦或是述律平身為母親,還想多看看女
兒所以不敢死。而她在,人們的思想會不一樣,這裡面又是有區別的。”
聽到這話,阿勒雅看著申配:“一直覺得申先生你大智若愚,看起來平庸,但實際上極有頭腦,能看透人心,不瞞你說,我母后還真有這個打算,所以一直留著你。否則早殺了你了。”
聽到這話,大廳內其他人紛紛一怔,但全部裝沒聽到。
而中説行示意手下給申配倒茶,然後說:“但你應該是想到了,那孩子會換了藥,怕太后死了後然後說是你殺的,所以你才散播出去太后沒死的消息,斷絕了一切可能?”
申配從容點頭,然後笑著看了眼阿勒雅:“太后死不了,但也算是一個後手吧,因為我看得出公主殿下不會讓太后這樣做,可總歸怕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