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我聽說早些年,人...
陳琮嘆氣。
他自己都覺得挺巧:爺爺是反派,當孫子的本來就自帶嫌疑,跟他牽扯上的人,還接二連三出事。
難怪對方一臉要活剮了他的表情。
形勢對自己不利,但也不是無可挽回,看起來,“人石會”還挺講道理,陳琮決定條分縷析、以理服人。
他說:“我害這兩人,動機呢,我的動機是什麼?”
梁世龍面無表情:“我這不是正在問嗎。”
行吧,陳琮換了個角度:“方天芝和黑山都是突然發瘋,你覺得我有這個能力做到嗎?”
“你有。石頭,簡單點說就是礦物,是礦物就有各種功能,治病、致幻、致命。就我所知,你爺爺能做到,你是他養大的,所以,你也能。”
陳琮涼氣倒吸,陳天海還真是讓他驚喜連連,但老天作證,這老頭除了教他玩玩猜謎、辨別珠寶之外,真沒教他別的啊。
他儘量心平氣和:“如果我爺爺能做到,別人也一定能,也許是內部有鬼呢?99號人,99樣心腸,對吧。”
梁世龍那表情,就差把唾沫唾他臉上了:“是啊,我們的內鬼,幾十年都沒動作,你一上火車,他就行動了。”
陳琮噎住。
這時間點,卡得確實絕。
梁世龍鄙棄地看他:“沒話說了?那我來說。”
“黑山出事之後,我們很想知道半夜至天明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所以查看了監控。這個賓館,消防樓梯是死角,沒攝像頭,但走廊是有的。”
“監控顯示,你半夜進了樓梯,至少停留了近兩個小時,請問,你幹什麼去了?”
陳琮實話實說:“我喝了點酒。”
梁世龍陰陽怪氣:“一罐啤酒要喝兩個小時?你怎麼不說你在釀酒呢?”
陳琮無奈:“我真的是喝酒,喝得太猛,頭暈,就睡了會。”
梁世龍:“樓梯間又陰又潮的,就那麼適合睡覺?回房睡不舒服嗎?”
陳琮:“……”
真是心累,好在,他還有牌。
他說:“行吧,我說什麼你都不信,那就讓我的判官出來說話,她一路觀察我,我是不是可疑,她最清楚。”
不提“判官”兩個字還好,一提這人,梁世龍的面色黑得如同鍋底。
陳琮有再度踩雷的不祥預感。
梁世龍盯著陳琮:“我問過小嬋,她說你早察覺到判官的存在了,還說是個女的,對吧?”
“正是因為你早就察覺到了,怕她發現你的秘密……不,也許她已經發現了你的秘密,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對她下了手。”
陳琮如墮雲裡霧中:“啊?”
梁世龍怒不可遏:“狗屁的讓判官出話?”
陳琮腦子裡嗡了一聲,小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方天芝是他的判官?
沒錯,這才合理:他是反派的孫子、重點懷疑對象,理應一上路就有人從旁監視;火車票是“人石會”訂的,方天芝恰好在他上鋪,哪有這麼巧的事,都是安排好的。
瘋的兩個,一個是他判官,一個是他對接,都跟他深度綁定,難怪梁世龍卯上他了。
陳琮喉頭發乾:“那……那個女人呢?去火車站接我的那個?”
梁世龍壓住火:“去火車站接站的,只有牛坦途和旅行社的葛鵬,哪來的什麼女人?”
陳琮意識到,從開始自己就犯錯誤了。
那個女人出現在接站的小麵包車上,他就先入為主、以為她是“人石會”的,再然後,他發現她謊報號碼,又自我糾錯,以為她是判官、行事詭秘是職責需要。
可如果由始至終,她就不是“人石會”的人呢?
他思緒有點亂:“不是,當時確實還有一個女人……”
梁世龍咬牙切齒,反而笑了:“怎麼,被問到無話可說,開始生造臆想、子虛烏有了?行,我給你機會。”
他一把薅住陳琮的頭髮,逼得他面孔朝上,一字一頓:“你說還有一個女人,有什麼證據?除你之外,還有第三人看到嗎?”
陳琮的心直接沉底。
沒證據,只有他看到了。
梁世龍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了答案,眼神由嘲諷轉成了看死狗般的憐憫。
看得出來,這小子的防線已經開始崩了,首輪問話就能有這效果,梁世龍很滿意。
不過繩子勒太緊,容易適得其反,得適當鬆一鬆,讓人喘口氣。
他鬆手起身:“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好好想一想,晚點咱們再聊。提醒你一句,再狡賴就沒意思了。”
他抓過布草櫃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又聞了聞,嫌惡似地皺起眉頭,轉身向外走去。
陳琮腦子裡亂作一團,他目送梁世龍走到門口,忽然冒出一句:“你不怕我喊嗎?”
梁世龍回頭看他,沒明白他的意思。
陳琮示意了一下手腳的綁繩:“你這……非法拘禁,這兒是賓館,除了你們,還有服務員,你就不怕我呼救嗎?”
梁世龍說:“你可以試試看啊。”
他打開門,忽然想到什麼,又回過頭來:“你爺爺在北方,是有什麼生意或者熟識的朋友嗎?”
陳琮想了想,緩緩搖頭:“沒有。”
陳天海那小打小鬧的門店,還犯不上跨地域做生意。
“那他有提過什麼風沙大的地方嗎?”
陳琮茫然,梁世龍心頭來火,狠狠摔上了門。
***
門外腳步聲漸遠,陳琮吁了口氣。
又問北方又問風沙,看來“塵土飛揚,想去北方”這句話,是陳天海留下來的。
如果這是陳天海留的話,且在爺爺的預計中,“人石會”必然會拿這話來盤問當孫子的,那麼,很可能就不是表面意思。
是字謎。
塵土飛揚。
塵/土飛揚,“塵”中的“土”飛掉、揚掉,減字法,塵-土=小。
想去北方。
方位法,將地圖中的“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應用到漢字中,那麼上下結構的字,上半部分是“北方”,下半部分是“南方”。
“想”的北方是“相”。想/去北方,“去”代表減去、去掉,減字法,想-相=心。
最終簡化為兩個字的信息。
——小心。
小心誰?人石會嗎?這謎解了跟沒解沒分別,還更糟心了:你偷了東西跑了,讓我小心,這還不如讓我多喝熱水呢。
算了,還是先專注眼前吧。
起先,他覺得一切都是誤會,三兩句話就能把結解開,現在看來,他把事情想簡單了。
自己的處境很糟糕,而放眼四下,無朋無友,無親無故,無依無靠,只能指望自己了。
陳琮闔上眼睛。
解結的關鍵是陳天海,但一個失蹤八年的人,哪那麼容易找到?
那從事件著手,方天芝和黑山發瘋時,有什麼異樣發生呢?
有,他兩次都在做噩夢,夢裡有蛇,還有個年輕的女人。可這算什麼證據?
再站遠一點,從頭追溯整件事,有個繞不過去的點,那個……接站的年輕女人。
這個女人,又是扮演什麼角色?她就那麼短暫地、只在火車站出現了一下?之前或者之後呢?
陳琮眉頭皺起,眼睫微動。
年輕的、口罩遮住了下半張臉的女人,提取關鍵詞:“年輕”、“看不到臉”。
近期,自己身邊,還有這樣的女人出現過嗎?梁嬋倒是年輕,但她顯然不是,再有,就只剩夢裡了。
陳琮陡然睜眼。
有沒有可能,夢裡的女人,跟火車站的那個,是同一個人呢?
***
北方天黑得早,才剛入暮,阿喀察就像被一口黑鍋給罩嚴實了。
如果有月亮或者星星,天會顯得薄些,不過可惜,今晚不掛月,雲層也厚,不透星。
更何況,晚飯過後,還下起了雪。
肖芥子把車停在一條偏僻的街邊,車燈打得很遠很大,紛雜的雪片在兩束暖黃色的車光裡亂攪,像被困進永不停歇的滾筒。
偶爾有行人從街口、也就是車燈光束的盡頭處經過,有人目不斜視,有人則皺著眉頭往這看,嘴裡嘟嘟嚷嚷,多半在抱怨是誰這麼有病、停車還打這麼遠這麼亮的燈。
她捧著熱騰騰的泡麵,邊吃邊看,有看默片小電影的愜意感。
麵湯見底,肖芥子抽紙巾擦了擦嘴,連同一次性湯碗揉了扔進塑料袋,掂掂份量不夠,便在車座邊尋摸。
面具……不行,紅蠟燭……不行,皺巴巴的蘋果……
行,份量夠了!
肖芥子把蘋果塞進塑料袋,擰緊袋口,車窗撳下半扇,瞄準四五米開外處的垃圾桶,手上甩了又甩,精準擲出。
“砰”的一聲,袋子從垃圾桶開口處竄入,砸進桶內,發出頗有力道的悶響,肖芥子一陣興奮,旋即又不免惋惜:多麼漂亮的投擲,沒有觀眾,有點子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