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我聽說早些年,人...(第2頁)
雪片從車窗處偏入,涼氣沖淡了車內窩暖的湯麵氣息,肖芥子對著車內的後視鏡整了整帽簷,突然注意到,有人正自車外、偷偷靠近。
肖芥子皺眉,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怕不是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呢?車側的後視鏡都映出那張猥瑣的、帶鬼祟笑意的臉了,以及,那臃腫的侏儒身影都已經被光扯得巨大、映到不遠處的牆上了,還在這兒跟她玩“讓我偷偷嚇你一跳”?
肖芥子抿了抿嘴唇,左手輕輕擰開車門、微啟一道縫,待那人躡手躡腳地湊到附近時,狠狠將車門撞出。
車門正拍上那人的臉,那人一聲痛呼,身子蜷成一團,抱著腦袋滾倒在地。
肖芥子故作驚惶,車門回關,從車窗處探頭。
這人個子很矮,身長不到一米四,看身形只十二三歲,穿吊襠的闊大牛仔褲,不合身的毛衣外罩著厚夾克,蹬一雙大碼的厚底運動鞋,整個人臃腫拖沓,邋里邋遢。
肖芥子奇道:“苗叔,是你啊?你在車門口,怎麼也不吭氣呢?”
苗千年哼哼唧唧,忍痛從地上爬起來。
他約莫六十來歲,是個侏儒症患者,身材短小,頭倒挺大。他湊向車窗,臉上已經青紫血腫,卻還咧嘴一笑:“沒事沒事,美人撞一撞,筋骨都抻開了,爽翻天。”
肖芥子莞爾,心裡罵,特麼的,剛剛還是撞輕了。
她沒有讓他上車的意思,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面上慍惱:“苗叔,有什麼事長話短說,紅姑剛跟我打電話,催我早點回去。你也真是,約好了七點見,這都快七點半了。”
苗千年愕然:“不是,你電話裡說的七點半啊,我這還提前來了呢。”
肖芥子沉下臉:“苗叔,你這就沒意思了啊,我還會賴你嗎?明明說的就是七點。”
苗千年糊塗了,看她臉色不好,覺得應該是自己記岔了,趕緊陪著笑道歉:“肖……肖妹妹,我老頭子了,記性不好,賴我,讓你白等這麼久,受凍了……”
一陣冷風吹過,苗千年止不住打了個寒噤,他吸吸鼻子,踮著腳尖抖抖索索扒住車窗:“肖妹妹,你跟我紅姐說,煤精占卜鏡那事,有門。”
肖芥子乜了他一眼:“真的?落在這小地方?”
苗千年笑得諂媚:“肖妹妹,能讓‘人石會’挑中、開大會的地方,那可不是小地方。老話講,‘高人在民間’,那高貨也在民間吶,我跟你說,老祖宗的好東西,在什麼博物館、珍寶館的其實少,最尖尖上的,都在藏家手裡攥著呢。”
肖芥子不置可否:“確認嗎,你看見了?”
苗千年一窘,嘿嘿笑著含糊過去:“還……沒,不過沒跑了。‘人石會’那個做煤精的李寶奇,上門磨過不少次了,你想想,什麼貨能驚動他啊。還聽說他軟的硬的都來,已經把藏家惹毛了。”
肖芥子“哦”了一聲,意味深長:“那就是藏家不肯出唄?有門,但沒戲,這就是你讓我給紅姑傳的話?”
苗千年趕緊擺手:“不不不,我的意思,他肯不肯出不重要,只要紅姐想要,包在我身上!”
說著,腳尖又踮了踮,飛快往車內張了一眼,笑意中居然多了幾分赧然:“肖妹妹,紅姐什麼時候才肯見我啊,三十多年沒見,怪想的,我這夜裡夢裡,都睡不踏實。”
肖芥子給車子打火,似笑非笑:“什麼時候見面,這不是取決於你嗎?送鏡子的時候見咯,苗叔,給個日子,我紅姑也盼著見你呢。”
苗千年激動得醜臉泛紅,血腫的嘴唇直哆嗦,他伸出一隻手,比劃了個“八”,又改到“五”,末了心一橫,豎起三根手指頭。
肖芥子不容他再改:“成交!”
她踩下油門,笑盈盈撂下一句:“這麼想見我紅姑?你不怕啊,我聽說早些年,人家都叫她‘紅燭惡鬼’呢。”
苗千年勃然:“放屁!”
繼而反應過那些爛嘴胡嚼的玩意兒,我紅姐當年……那可是……”
他聲音低下來,喃喃著不無驕傲:“那可是……出了名的紅燭美人。”
作者有話要說
陳琮嘆氣。
他自己都覺得挺巧:爺爺是反派,當孫子的本來就自帶嫌疑,跟他牽扯上的人,還接二連三出事。
難怪對方一臉要活剮了他的表情。
形勢對自己不利,但也不是無可挽回,看起來,“人石會”還挺講道理,陳琮決定條分縷析、以理服人。
他說:“我害這兩人,動機呢,我的動機是什麼?”
梁世龍面無表情:“我這不是正在問嗎。”
行吧,陳琮換了個角度:“方天芝和黑山都是突然發瘋,你覺得我有這個能力做到嗎?”
“你有。石頭,簡單點說就是礦物,是礦物就有各種功能,治病、致幻、致命。就我所知,你爺爺能做到,你是他養大的,所以,你也能。”
陳琮涼氣倒吸,陳天海還真是讓他驚喜連連,但老天作證,這老頭除了教他玩玩猜謎、辨別珠寶之外,真沒教他別的啊。
他儘量心平氣和:“如果我爺爺能做到,別人也一定能,也許是內部有鬼呢?99號人,99樣心腸,對吧。”
梁世龍那表情,就差把唾沫唾他臉上了:“是啊,我們的內鬼,幾十年都沒動作,你一上火車,他就行動了。”
陳琮噎住。
這時間點,卡得確實絕。
梁世龍鄙棄地看他:“沒話說了?那我來說。”
“黑山出事之後,我們很想知道半夜至天明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所以查看了監控。這個賓館,消防樓梯是死角,沒攝像頭,但走廊是有的。”
“監控顯示,你半夜進了樓梯,至少停留了近兩個小時,請問,你幹什麼去了?”
陳琮實話實說:“我喝了點酒。”
梁世龍陰陽怪氣:“一罐啤酒要喝兩個小時?你怎麼不說你在釀酒呢?”
陳琮無奈:“我真的是喝酒,喝得太猛,頭暈,就睡了會。”
梁世龍:“樓梯間又陰又潮的,就那麼適合睡覺?回房睡不舒服嗎?”
陳琮:“……”
真是心累,好在,他還有牌。
他說:“行吧,我說什麼你都不信,那就讓我的判官出來說話,她一路觀察我,我是不是可疑,她最清楚。”
不提“判官”兩個字還好,一提這人,梁世龍的面色黑得如同鍋底。
陳琮有再度踩雷的不祥預感。
梁世龍盯著陳琮:“我問過小嬋,她說你早察覺到判官的存在了,還說是個女的,對吧?”
“正是因為你早就察覺到了,怕她發現你的秘密……不,也許她已經發現了你的秘密,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對她下了手。”
陳琮如墮雲裡霧中:“啊?”
梁世龍怒不可遏:“狗屁的讓判官出話?”
陳琮腦子裡嗡了一聲,小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方天芝是他的判官?
沒錯,這才合理:他是反派的孫子、重點懷疑對象,理應一上路就有人從旁監視;火車票是“人石會”訂的,方天芝恰好在他上鋪,哪有這麼巧的事,都是安排好的。
瘋的兩個,一個是他判官,一個是他對接,都跟他深度綁定,難怪梁世龍卯上他了。
陳琮喉頭發乾:“那……那個女人呢?去火車站接我的那個?”
梁世龍壓住火:“去火車站接站的,只有牛坦途和旅行社的葛鵬,哪來的什麼女人?”
陳琮意識到,從開始自己就犯錯誤了。
那個女人出現在接站的小麵包車上,他就先入為主、以為她是“人石會”的,再然後,他發現她謊報號碼,又自我糾錯,以為她是判官、行事詭秘是職責需要。
可如果由始至終,她就不是“人石會”的人呢?
他思緒有點亂:“不是,當時確實還有一個女人……”
梁世龍咬牙切齒,反而笑了:“怎麼,被問到無話可說,開始生造臆想、子虛烏有了?行,我給你機會。”
他一把薅住陳琮的頭髮,逼得他面孔朝上,一字一頓:“你說還有一個女人,有什麼證據?除你之外,還有第三人看到嗎?”
陳琮的心直接沉底。
沒證據,只有他看到了。
梁世龍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了答案,眼神由嘲諷轉成了看死狗般的憐憫。
看得出來,這小子的防線已經開始崩了,首輪問話就能有這效果,梁世龍很滿意。
不過繩子勒太緊,容易適得其反,得適當鬆一鬆,讓人喘口氣。
他鬆手起身:“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好好想一想,晚點咱們再聊。提醒你一句,再狡賴就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