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八王之亂】(第3頁)
但這個時候想走已經遲了。
賈南風乾掉了他的親族,怎麼可能容許他離開?放任他去外地坐大之後,舉兵回來復仇嗎?
何況京中還有別的勢力存在,各方的小心思都不少。
扶蘇想了想:
“朝中如今還有汝南王在呢。”
汝南王司馬亮,是司馬懿的兒子。他輩分很大,比先帝司馬炎還高一輩,是如今晉惠帝的叔祖父。
賈南風第一刀先斬楊家,接著就是司馬亮和他的黨羽。收拾掉這兩個京中巨擘後,就可以放心地幹掉工具人楚王了。
汝南王也不是個傻子,自然知道自己同樣非常扎眼。所以他說什麼也不會讓潛在的同盟離開,只會極力挽留秦王,繼續掌控關中兵馬。
一旦秦王走了,哪怕秦王是回他的封國去,而封國秦國同樣在關中地區,賈南風也總能找到藉口收繳走關中的兵權。
屆時賈南風手握關中大軍,想處死汝南王甚至連陰謀詭計都不用施展,直接動手就行了。
秦政展開了一卷空白的帛書:
“畫吧。”
扶蘇默契地提筆沾墨,開始畫輿圖。
楚王妃手裡沒有這種機密物品,東西都被鎖在書房中。時人已經開始防備女子掌權了,楚王妃自然沒資格去接觸這些。
所以哪怕她很願意多提供一些幫助,卻也拿不出像樣的資料來。如輿圖這種,只能扶蘇回憶著漢末時期的地形親手繪製出來。
扶蘇邊畫邊調侃父親:
“阿父硬生生等我歸家才叫我畫這個,自己寧願沒有輿圖參照也不動筆。”
秦政想想自己畫的輿圖,心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畫得實在不太好,只能勉強看一看。
歷史上有些保存下來的地圖看起來格外醜且不怎麼還原真實地形,大抵並不是因為當時的古人無法畫出還原度高的地圖,只單純是因為作圖者水平太差。
對此,始皇帝陛下表示——朕和臣子能看懂不就完了?朕又沒學過作畫控筆,畫得抽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沒練過控筆是這樣的。
腦子:畫一條優美曲線。
手:畫劈叉了。
腦子:圓圈,圓圈總會畫了吧!
手:畫了半個完美的圓,剩下半個變成橢圓了。
輿圖還不如畫畫呢,各種河流山脈走向稀奇古怪。想畫個大致能看懂的不難,想畫得精準就很考驗功夫了。
扶蘇很快完稿:
“父親大人請看。”
秦政欣賞了一下賞心悅目的輿圖,滿意地點了點頭。還是這種圖看著比較順眼,拿出去是能當國寶的程度。
秦政順便拉踩了一下,覺得這圖比燕國當年獻給他的督亢地圖精美得多。
旁邊侍奉筆墨的侍官眼睛都看直了。
他是楚王妃特意從楚王書房那邊調過來的,和其他要留在秦府的侍者不同。是過來聽候差遣,隨時幫忙提煉重要信息,好傳遞給王妃早做準備的。
所以這人見識過不少輿圖,精細準確的也不是沒看過。但現場盲畫還能畫得如此像模像樣,就很令人震驚了。
這圖上連漢水分支都畫了出不好,可光看君郎的繪圖效率,這也太高了點吧?
秦政父子也知道這名侍官的定位。
所以特意沒有遣退他,而是當著他的面討論這些。不僅是藉此給楚王妃傳達一些訊息,也是在展示自己的能力,加重己方身上的籌碼。
侍官忍不住小聲問道:
“奴聽聞汝南王如今還在封地,似乎並不在京中?”
所以京中的爭端應該牽連不到他頭上才對,他為何要拉攏秦王一起抗擊皇后呢?
這個問題他確實不懂,但並不是為了自己詢問的。他只是一介小小的侍官,問東問西會惹人厭煩,也顯得插手太多。
不過如今他得幫楚王妃多打探一些內幕消息,所以這問題實則是替王妃問的。問清楚了,他才好轉述給王妃殿下。
扶蘇耐心地解答道:
“當初先帝病重時預備下詔書令汝南王與太后的父親楊駿一起輔佐今上,但楊太傅勢大,先帝還未駕崩他便公然借閱本該封存的遺詔。”
“後來勒令他歸還詔書,太傅也不肯。先帝拿他沒有辦法,只能准許了叫太傅獨自做輔政大臣。”
“先帝駕崩之後,汝南王自然擔憂太傅會對自己下手,這才倉皇逃回封地。但太傅如何能甘心如此?有機會必會歸朝復仇。”
侍官恍然大悟。
他們楚王是奉皇后密詔進京伐楊的,未可知其他諸侯王是否也接到了密詔。
事實也確實如此,汝南王同樣接到了密詔。可因為是密詔,楚國眾人並不清楚汝南王也進京了。
要不是楚王出發之前還清點了將士隨行,只怕楚國國內的大家都得被隱瞞過去,還以為楚王依舊在封地中呢。
如今,侍官被扶蘇點醒,一下子意識到皇后並不只召了楚王一人。
眾人皆知楊氏一族過於囂張,先帝在位時就排除異己。仗著先帝晚年荒廢政務,公然搞結黨營私。
明朝有個傳為佳話的“三楊”,說的是三位楊姓的四朝老臣兢兢業業為大明奉獻,將國家治理得很是不錯。
晉朝也有個“三楊”,卻是罵名。說的是太后孃家三位長輩聯手在朝廷上攪弄風雲,打壓旁人。
所以皇后一跑地出發了。
眾人早就看不慣楊氏亂國,如今楊氏手裡沒有什麼兵權,正該趁機剪除。否則等他們再發展一段時間,開始插手軍部,那可就不好對付了。
只是楚王沒多想,不代表其他人也這麼單純。
楚王是去幫陛下肅清朝野的,汝南王是去幹什麼的?
秦政點了點汝南國的位置:
“汝南國位於都城洛陽的南部,距離關中也不遠。”
都說八王之亂是賈南風一手策劃的。
第二階段打紅眼了先不說。
第一階段肅清朝野這一部分,確實不冤枉她。賈南風挑選的兩個入京人選都不是亂挑的,她可不是看誰離得近,於是就近找的幫手。
她選的一個楚王,是個好用的工具人。人傻好騙,熱血愛國的小憤青,非常適合用完就丟,收拾起來毫無難度。
另一個老狐狸汝南王雖然不好騙,可他不僅和自己的敵人楊家有仇,還手握重兵會對自己形成威脅。
先把人騙來幹掉楊氏,然後再騙楚王去殺了汝南王。最後幹掉楚王,弄死秦王。
這些王死了,軍權說是應該給子嗣繼承。可這裡頭好幾個年輕人呢,子嗣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如何能掌兵?
再說了,就算繼承也該繼承封國的軍隊。一州大軍哪能隨意託付出去,這裡頭操作空間可太多了。
所以這麼一來,關中的兵權、荊州的兵權、豫州的兵權,全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司隸乃至周圍兩個繁華大州都落入賈南風掌控,才有她後面大展拳腳的機會。
否則她憑什麼大權在握呢?
就靠她是皇后?
秦政感嘆:
“實在是個能幹的人。”
如果不是皇后就好了,不是皇后就可以招攬到麾下。
如今賈南風當上了皇后,她不會再甘心給別人打工的。她的目標是成為太后,自己執政,掌握所有權柄。
侍官聽罷若有所思。
待到父子倆去休息了,他急匆匆去了王府稟報。
楚王妃聽他的描述,越聽越是心驚。
“皇后殿下召入京城的諸侯,竟都是想要剪除的。”
剪除之前還要謀算著榨乾他們的利用價值,真是好歹毒的計策。難怪先帝敢讓傻兒子繼位,約莫就是打著叫皇后代替丈夫執政的主意。
只是先帝算計得太好了,活像是在做白日夢。
他光想著叫皇后幫著理政,等太子長成後,皇后就可以退下去了。聰慧的太子可以接手朝政,大晉也不會出現問題。
為了防備皇后對不是自己所生的太子不利,還安排了三個兒子制衡她,以為這樣就可以萬無一失了。沒想到皇后上位先收拾三王,三王一死,估計太子也得上路。
做什麼春秋大夢呢,還想讓賈南風給他們司馬家當牛做馬。
楚王妃氣得臉都白了:
“真是!真是!”
她不能說辱罵先帝的話,但她真的很想讓司馬炎倒一倒腦子裡的水。
是什麼給了他自信,覺得自己的三個兒子一定能壓住一個賈南風的?現在看樣子三人被玩得團團轉,根本沒有一點抵抗能力!
一個昏招害了三個兒子,他可真行,兒子的命不是命?
楚王妃深吸一口氣:
“大王短時間內不會出事,皇后還用得上他。你們去做好準備,我要請秦先生隨我一起前往都城。”
她瞭解楚王,就算在京中大權在握,也不會主動把家眷接過去。因為楚王的志向就不是當個攝政王,他還打著忙完了就回楚國的主意呢。
歷史上下屬勸他擴張勢力,用的藉口甚至都是“大王不如增強自己手上的勢力,如此也好幫扶帝室,安定天下,光靠手上的人馬還是不太夠”。
但司馬瑋不想讓妻兒離開安穩的楚國,賈南風卻不見得這麼想。她肯定願意手握人質的,這樣收拾楚王時就能更加輕鬆了。
而且這樣等楚王一死,還能立刻安排好繼承事宜。孤兒寡母在她手裡,還不是她怎麼說就怎麼辦。
最終楚王長子沒能繼承楚國,被打發去襄陽了。
楚國好歹有司馬瑋打下的基礎,可能還會乖乖聽從母子倆的號令。襄陽卻不同,離得遠,誰還認你楚王親眷的名號?
楚王妃道:
“大王不會叫我入京,我也只能主動前往都城了。倘若先生獨自前去,我怕他不信先生的話。”
有她幫著勸一勸也好。
年輕人一腔熱忱,不是外人跑你哥哥嫂子要害你,他就會信的。
次日楚王妃前來拜見先生。
進屋後她急切地詢問道:
“不知先生何時可以動身前往都城?”
她還想問問要怎麼不驚動皇后就進入洛陽城中,和丈夫接上頭。她還挺害怕自己一進去就羊入虎口,直接被皇后秘密派人關押起來的。
秦政示意她不要著急:
“暗中前往,才更容易出事。”
楚王妃立刻明白了:
“要大張旗鼓地前去?”
秦政頷首。
偷偷跑過去,別人都不知道你來了,那才是一綁一個準呢。賈南風如今還不願意和楚王撕破臉皮,私下裡把人綁了才穩妥。
可是如果楚王妃聲勢浩大地入京,她就不能輕舉妄動了,不然人不見了肯定會引起騷亂。
楚王妃有些遲疑:
“皇后不好隨意出手,那其他人?”
她丈夫在京中眼看著敵人不少,敵人可不怕撕破臉皮。比如汝南王,說不準就會直接派兵伏擊她的車架。
扶蘇倒是笑了笑:
“王妃多慮了。”
不到水深火熱的時候,汝南王不會出此下策的。何況兩人的爭端還沒那麼快爆發,他們抓緊時間出發,就不會有事。
楚王妃於是去準備行囊了。
她沒帶孩子一起去,而是託付給了母族照看。京中太危險了,剛斷奶的娃娃過去了很容易出事。
隔了幾日,等楊氏伏誅的消息傳來,她便上路了。特意帶了不少士兵護送,出發時才給丈夫送了信去。
楚王司馬瑋接到信件時已經過去兩日了,兩地離得不遠,就算車馬走不快,王妃應該也要不了幾天就能抵達。
楚王非常不解:
“王妃為何突然前來?”
前來也便罷了,書信裡還寫自己收到了叫她入京的消息,已經出發了。他何時給王妃傳信,讓王妃入京的?
楚王察覺到了不妙。
他立刻招來舍人岐盛:
“先生你看,這可是楊氏餘黨的計謀?”
他懷疑是楊氏想要報復他,所以給他的家眷傳假消息。就為了在路上伏擊,殺了他的家眷洩憤。
岐盛皺眉:
“應當不是,楊氏手中可沒有兵權。倒是汝南王,不太安分。”
楊氏伏誅的消息是兩天前傳到楚王封地的,卻不代表楊氏一族剛被處決兩天。消息又不是快馬加鞭傳出去的,慢悠悠地傳,事情早過去十來天了。
這十來天裡汝南王自恃功高,有些事情做得比之前的楊氏還囂張。又在私下裡謀奪楚王兵權,因此和楚王漸漸交惡。
汝南王奪不走兵權,便想著把人遠遠打發了。所以他提議叫楚王回封地去,楚王卻不肯。他回去了汝南王只會更加過分,那他這一趟不是白來了?
因而楚王堅持留在京城挾制汝南王。
現在聽門客一說,楚王也覺得有道理:
“叔祖父許是藉此警告我,讓我乖覺一些離開。這次只是哄騙王妃出門,下一回可能就是直接動手了。”
岐盛趁機勸說:
“所以大王要早作打算才是!”
趕緊把汝南王幹掉,這樣就能在京城一家獨大了,也不用擔心妻兒再受牽連。
楚王卻說:
“我進宮去問一問皇后殿下。”
這給岐盛氣得,暗罵楚王胸無大志。
這麼下去不行,岐盛匆忙去找了另一個楚王心腹公孫宏。這人是楚王身邊的長史,和他狼狽為奸。
兩人都不是什麼遵紀守法的好官,時常因為行為不法遭人詬病。楚王卻非要護著他們,引起了衛瓘等人的不滿。
衛瓘是三國時期的老人了,作風清正,功勞甚大。他這樣的人看不慣蠅營狗苟,總會不知不覺中得罪人。
岐盛不僅討厭汝南王,還討厭他。
岐盛和公孫宏說:
“先前汝南王提議叫大王回封地去,滿朝的臣子都不敢附和,唯有衛瓘出聲贊同。那衛瓘總想將你我繩之以法,不若藉此機會將他和汝南王打為同黨,一併收拾掉。”
公孫宏擔憂事情難成:
“大王恐怕不會因為他們勢大威脅到陛下,就出手對付他們。”
岐盛卻道他有法子:
“你我可以假借皇后殿下的手。”
衛瓘這段時間越發不滿他們二人的行為了,一旦抓住機會,恐怕必會出手。他們必須得先下手為強,否則死的就是自己。
楚王從宮中回。
賈南風沒想到還有人自投羅網的,心下大喜。她巴不得楚王妃帶著兒子進京呢,心裡暗道這楚王妃不聰明,是個好拿捏的。
於是她便勸楚王既來之則安之。
賈南風說:
“人都在路上了,也沒辦法。不如派點兵力去護送她,也免得出現什麼意外。”
楚王想的卻是派兵送王妃返程。
賈南風趕緊勸他:
“你這一回把人勸回去了,下一回怎麼辦?人不在身邊,總是容易被小人鑽空子,倒不如留在京城親自保護。”
楚王承認她說的有道理。
隨後提起汝南王:
“也不知假消息是否為汝南王所傳。”
賈南風掩下了眼底的冷意,這汝南王不把她放在眼裡,她遲早要將人收拾掉的。只是不能現在就動手,他們剛剛立功,由她牽頭只會落下罵名。
於是賈南風幫忙粉飾太平:
“汝南王如何會做這種事情?定是楊氏餘黨在報復你。”
楚王搖頭:
“楊氏手裡沒有兵卒。”
賈南風做出啞口無言的模樣,彷彿還想為叔祖辯解,卻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楚王就讓她不用說了:
“皇后還是別太相信那老賊為妙,這些事情我心中有數。”
說罷便告辭離開了。
賈南風微笑著目送楚王走遠,心道真是好騙。略施小計就能加深他們之間的矛盾,想來要不了多久,楚王就會主動和汝南王對上了。
楚王點了一批人馬出京,很快便和楚王妃的車架匯合。
聽聞王妃沒帶孩子一起,有些驚訝。
王妃解釋道:
“孩子太小,怕路上生病。”
這下領頭的將軍就搞不懂了。
既然孩子太小不能帶出此事,商量下到底還要不要過來。
畢竟大王就算把妻兒接入京中,也是為了叫她們過上好日子的。沒道理讓嬌妻幼子分開,那麼小的孩子沒有母親在身邊可如何是好呢!
將軍敏銳地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王妃,可是封地裡出了什麼事?”
也不對,如果封地出問題了,王妃更不可能將孩子留下。
那就得是王妃發現了什麼要緊的大事,需要親自來向大王稟明。連傳訊都不肯,定是生怕走漏了消息。
楚王妃微微點頭:
“夜裡停下休整時再與將軍細說。”
入夜,車隊在驛站休息。
楚王妃邀請了將軍前來小敘,秦政父子已經在屋內等候了。
將軍不解:
“這兩位是?”
楚王妃簡單介紹了一下秦政的身份,而後急切地說起了皇后的那些盤算。
將軍皺眉:
“此事乃是先生一面之詞,如何能確認真假?”
皇后一直頗受掣肘,之前是被楊氏打壓得毫無反抗之力,如今又被汝南王欺壓得只能避讓三分,怎麼看也不像是精於算計的模樣。
楚王妃不這麼想:
“先前消息閉塞時,先生便猜到了皇后還秘密召了汝南王進京,可見先生神機妙算,不可不信。”
將軍仍是搖頭:
“汝南王進京都許久了,或許是他從別處得到了消息呢?”
將軍懷疑王妃是被人騙了。
他並不是很看得起女人,王妃可能是被汝南王的人假傳消息騙來的。雖然現在知道並非如此,一切都是王妃自導自演的,可他心裡已經烙下了王妃單純好騙的初印象。
王妃一下子冷了臉。
她看出這位將軍的輕蔑了,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懶得同此人廢話。既然對方不信,那她也不說了,等去了京城直接和楚王說。
楚王妃便道算了:
“將軍去休息吧,我不欲與你爭辯。”
將軍卻有了別的想法:
“既然此事並非汝南王下黑手,可見王妃沒有危險。大王原是擔心您這次倖免於難,送回楚國後下次再被騙出來,汝南王可就不一定會手下留情了,才想送您入京。”
“可既然汝南王沒有那等心思,不若末將還是送您回楚國吧。都城不如楚國安全,實在不是久留之地。”
楚王妃頓時譏諷他:
“你既覺得我被先生騙了,可見我還是好騙的。這次不是汝南王下手,焉知下一回汝南王會不會哄騙於我?按你的邏輯,我更該去京城被大王親自盯著才好!”
將軍被說得臉上訕訕,連道不敢:
“末將只是臣下,哪裡敢笑話您呢?”
他是堅決不會承認自己認定楚王妃好騙的。
楚王妃冷哼一聲沒搭理他。
將軍只好轉移話題:
“方才只介紹了這位先生,不知他身邊那年輕人又是?”
楚王妃原想實話實說。
可這將軍不信先生,若她說先生出行還帶孩子一起,將軍更要覺得先生是騙子了。楚王妃卻是知道的,這位小郎君也很有本事,不比夫君的那些門客差什麼。
楚王妃乾脆扯了個謊:
“那是我孃家侄兒,自小機敏。我一個婦道人家出行,身邊不好沒個男丁拿主意,便叫他一起來了。”
這年頭十來歲的少年英才也不少,畢竟各大世家都熱衷於對外營造自家有個神童天才。有些是沽名釣譽,有些卻是當真可以獨當一面的。
將軍沒有懷疑。
他是荊州其他地方的將領,不太瞭解楚國的情況。想著能給楚王當王妃的,定然出自世家大族,族中有個天才少年也合理。
不過比起楚王妃的說辭,他覺得這少年人跟來的更大可能是看楚王在朝中立了大功有了話語權,就想推一把孃家侄子。
如今正是好時候,把人帶來都城,可以給他謀個一官半職。
人年紀小不是問題,先給陛下當個近侍郎中,做做傳達詔令這等簡單的活計。
這是天子近臣,級別雖然不高,卻很得臉。以後出去任官也能靠以前給天子留下的好印象,比別人更快升遷。
楚王在皇后跟前還是有這個臉面的。
將軍看看那少年人,心道王妃就是為了這個侄子,估計也不會肯回封地的。少不得要為侄子鋪好了路,才會離開。
思及此,他也就不多勸了。
“既然王妃一定要入京,那便不改行程了。天色已晚,末將告辭。”
等人走了,楚王妃才歉意地對父子倆解釋了一下自己方才亂認侄兒的用意。
秦政倒不介意。
侄兒也有遠房的和親近的,只要不是亂認兒子,權宜之計他都可以接受。大不了就說自己和扶蘇都是王妃的遠親,世家之間的聯姻關係錯綜複雜,誰知道王妃家裡有多少個親戚呢。
扶蘇則想到一件事:
“皇后許是會時常招你入宮覲見,有個侄兒隨行也好。”
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著楚王妃入宮去了,也免得某一次她進去就出不來。
楚王妃有些感動:
“多謝先生與君郎為我夫妻籌謀了!”
扶蘇心道這對小夫妻是挺好騙的。
當丈夫的被賈南風和下屬哄騙,當妻子的被他們父子倆哄騙。好在他們兩個不會把楚王妃騙到小命都丟掉,他們還是有一點點良心的。
數日後,車隊抵達京城。
不出扶蘇所料,賈南風果然第一時間派人來邀請楚王妃入宮一敘。
她約莫是想先拉攏一下王妃,增進自己和楚王一系之間的感情。這樣能安撫住楚王不說,回頭還能靠頻繁請王妃入宮,降低楚王的防備。
倘若皇后和王妃“相談甚歡”“引為知己”了,那麼王妃一兩日地不出宮,留在宮內“陪伴”皇后,也就不會引人生疑。
且皇帝是個傻子,不至於欺負了臣妻,留宿宮中不會引出什麼不好的流言。
再有一點,楚王妃她好騙啊!
好騙的人哄起服王妃自己相信自己只是留在宮中陪皇后殿下解解悶。
到時候王妃可能還會主動給宮外送親筆信,證明自己不是被關在宮裡了,單純就是小住幾日。
楚王妃接到懿旨根本笑不出來。
她只好做出一副趕路憔悴的模樣:
“謝過殿下的關心,妾明日定然準時入宮覲見。”
宦官連忙笑道:
“也不急於一時,王妃要是身體不適,可以多休息兩日再入宮的。皇后殿下不過是困在宮中長日無聊,想找人說說話。”
楚王妃客氣地勾了勾唇角,也沒說信或者不信。
皇后分明是急著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人傻好騙吧?阿胥都同她分析過了,她可不會上當。
楚王妃衝不遠處的扶蘇招手:
“阿胥來。”
隨後又向宦官解釋:
“這是我孃家的遠房侄兒,自小聰穎。明日帶進宮給皇后殿下也瞧一瞧,他可會哄人開心了。”
宦官瞭然,這是幫侄兒在陛下和皇后跟前露臉呢。沒想到楚王一系這麼尊奉陛下,明知陛下被朝臣掣肘,也願意向天子推薦家中子侄。
宦官回去後就把這事轉告給了賈南風。
賈南風若有所思:
“遠房侄兒?哪一家的?”
宦官說是姓秦,出自荊州的望族。
賈南風隱隱約約有個印象:
“荊州似乎確實有個聲名遠播的秦氏,不過記不得是哪一郡的了。”
宦官也說他聽聞過一些消息。
雖然兩人都不知道具體情況,但他們在關中都能聽說一二的,肯定不是三流世家,至少得是在荊州當地確實有些名望的。
既然是世家子,那就值得重視。多一個望族支持,總歸是好事。
賈南風想著那秦氏和楚王妃是遠房親戚,估計雙方之間的關係沒多近。只要自家人得了好處,秦氏應該不會計較她坑害楚王的事情。
等她回頭拿到了荊州兵權,還得和荊州世家打交道呢。現在提前結交也好,於是應下了楚王妃帶人一起入宮的請求。
楚王府邸。
楚王妃屏退左右,和楚王說了自己的,便是擔憂之前那個將軍先入為主,忽悠得楚王也覺得她在胡鬧。
當事人秦家父子倒是安安穩穩待在客院裡休息。
之前楚王妃勸說將軍的時候他們兩個沒開口,因為早就看出將軍自負了。也沒必要勸服他,他只是個下屬而已,能勸服楚王即可,將軍回頭還不是得聽令行事?
這會兒扶蘇遣退了侍從,變成鳥崽崽又蹦躂到了阿父腿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癱成了小鳥餅餅。
秦政伸出手指給他梳理羽毛:
“坐馬車可是累著了?”
扶蘇虛弱地啾了一聲,表達出自己快歸西的意思。
晉朝時期的馬車也太顛簸了。
雖然馬車製作時已經用上了“伏兔”這個類似於現代板簧的減震結構,車底座也沒用木板拼接,而是用的由皮條編織而成的彈性坐墊,已經儘可能減少顛簸感了。
但扶蘇還是覺得很不舒服,因為路況不好。
三國打得民生凋敝,貴族卻還在帶頭購買蜀錦一類的奢侈品。晉朝開國時國庫也沒太多錢財,路就修得馬馬虎虎。
扶蘇對此表示不能忍。
他抱怨道:
“不修路活該晉朝滅亡。”
不學他大秦的都沒有好果子吃,還是他阿父比較高瞻遠矚。那馳道修得多好?懂不懂什麼叫要想富先修路?
秦政不由失笑,戳了戳小鳥的肚子:
“小鳥口吐人言,有些奇怪了。”
扶蘇才不覺得呢:
“鸚鵡也會說人話呀!”
他以前在網上刷到虎皮鸚鵡學人說話,雖然是公鴨嗓,但是很可愛。
何況他扶蘇鳥崽又不是公鴨嗓!
秦政捏住兒子的小翅膀:
“那阿父給你檢查一下翅膀顛骨折了沒有。”
扶蘇:……
想玩小鳥就直說。
沒鬧騰一會兒,有侍者在門外說取了晚膳來,可要現在就用。
魏晉時期一日三餐漸漸開始流行起來,可能也是天子權威旁落導致的。在此之前,這方面的規定很是嚴格。
西漢淮南王造反獲罪後,漢文帝還特意批准他可以繼續按照諸侯王的待遇享受一日三餐,足可見這一項以前的天子是非常重視的。
古代貴族才能一日三餐,不過從魏晉開始,漸漸也有寒門打破限制了。等到了唐宋時期,尋常百姓間也出現了普遍的三餐制。
今日的晚餐是素食為主。
這些年道教傳播得越發廣泛了,所以素食被貴族推崇,倡導“不殺生”。晉朝天子還規定了一些不許吃的食材,像貓、狗、蛇、苦瓜一類的,飲食改變比較大。
扶蘇對於禁食苦瓜非常贊成。
但是很不滿素食當道的現狀。
老秦人怎麼能不吃肉!
扶蘇唰地變回了人形,只是忘了先從阿父腿上下去再變。於是少年人枕在父親雙腿上,幸而如今還是正坐而不是坐椅子,不然肯定要摔倒。
秦政無奈地扶住他,避免滾下去:
“快起來。”
扶蘇爬起來,身上的衣服髮髻都亂了。好在天色已晚,屋子裡燈火不是很通明,看不太清楚。
可是侍者進門後點亮了全屋的燈燭。
扶蘇厚著臉皮假裝無事發生:
“早些用完膳休息吧,路上都不能好好睡一覺。”
秦政輕笑了一聲:
“也好,我見你方才都困迷糊了,差點摔倒在地。”
意有所指。
扶蘇舉起筷子:
“父親嚐嚐這個炊餅。”
加了茶葉的調味炊餅,非常災難的晉朝特色美食。
秦政:……
秦政拒絕了:
“不必,為父不愛吃這個。”
而後他禮尚往來,給兒子盛了一塊白嫩嫩的豆腐。
“我記得你愛吃這個。”
香辣豆腐是扶蘇的心頭好,但面前的豆腐一清二白,甚至都沒點香油,一看就味道寡淡。
扶蘇看了看旁邊的幾碟子綠葉蔬菜,覺得他爹好歹還是偏疼他的。不然夾過來的就不是豆腐了,而是帶著苦澀味的野菜。
扶蘇見好就收,乖乖把豆腐吃了。
一頓晚餐吃完,父子倆都是吃得滿臉菜色。雖然他們也注重養生,但是和晉朝人著實是比不了。
等人走了,扶蘇迅速拿出他的加餐。
兩個胃口很大的老秦人,吃這麼點飯是吃不飽的。侍者奉上的一日三餐都是按照正常文人士子的飯量提供,哪裡想到他們那麼能吃。
父子倆默契地隱瞞了自己胃口很大的事情,這樣每一餐就可以少吃點清淡菜色。方便私下裡加餐,改善一下伙食。
扶蘇嚐了一口肉夾饃:
“這才是秦人該吃的東西。”
全是肉和碳水,頂飽又好吃。
就是吃起來不容易保持住優雅儀態,所以每每品嚐都很辛苦。扶蘇苦練了許多回,才能做到吃肉夾饃時不掉渣,而且動作依舊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這難度比他當初練習怎麼優雅地啃羊腿時還要大。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肉夾饃的香氣。
吃飽喝足的太子殿下拿出功德購買的新風道具,給屋子裡換了新鮮空氣。
扶蘇感慨:
“阿父,我們這樣真的很像揹著別人在偷吃好吃的。”
秦政慢條斯理地擦拭唇角:
“本來就是在偷吃。”
扶蘇:……
扶蘇想了想:
“要是哪天穿越去了年代文的世界,我和阿父偷吃起來一定會非常熟練。”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太子:阿父越來越會拆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