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雪原雙熊

 雪原之上，冷風如刀。</p>

 一人一馬走進了一座山谷，山谷裡有條小河，早已結冰，河的兩邊，零星分佈著二十幾個氈帳，看來這裡還有牧人居住。</p>

 程歡牽著馬，走進了山谷，他有些餓了，他的馬更是已經餓極了，全靠他這些日子從雪底下刨出些乾草，這才沒有倒下，而他則靠著抓雪兔，老鼠充飢。</p>

 他深入草原已經很多天了，已經迷失了方向。</p>

 馬兒嘶鳴起來，又餓了。程歡牽著馬，繼續沿著小河往山谷裡邊走。而氈帳裡的人似乎聽到了馬叫聲，一個頭戴羊皮帽的皺臉老人自最前邊一處氈帳裡探出頭來，正好就看見了程歡。</p>

 程歡自然也看見了他。</p>

 “漢人？”那羊皮帽老人用生硬的漢話問了一句。</p>

 “不錯。”程歡答道，見是個老人，他並沒有動殺心。</p>

 “你一個人？這是迷路了嗎？”老人問道。</p>

 “是，迷路了。”</p>

 “進來坐吧，屋裡有吃的。”老人淡淡開口，並無太多表情。</p>

 程歡將馬往氈帳邊上的木樁一拴，就跟著老人進了帳篷。帳篷裡有個火盆，幾個軟墊，一張席子跟一些其他牧民用的傢俱，簡陋至極，而席子之上，躺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似乎睡著了。</p>

 老人拿出一盤肉乾，一壺馬奶酒，放在火盆邊上，在軟墊上坐了下來。程歡也坐了下來，老人給他倒了一碗熱騰騰的馬奶酒，給自己也倒了一碗，開口道：“吃飽了就走吧。”</p>

 程歡有些詫異，這個老人似乎與中原善良的百姓並無二致，可印象中，韃子不都是好戰的嗎？</p>

 程歡問道：“老人家，這帳篷內就你祖孫二人嗎？”</p>

 老人聞言，耷拉下眼皮，說道：“是啊，這娃兒他娘前年雪災，死了，他爹被大汗徵發了去打南朝，現在還沒回來……”</p>

 “打南朝，對你們來言，不是常事嗎？”程歡說道。</p>

 “常事？”老人聽得這話將手上的馬奶酒往地上一重重一放，“那不過是兀裡的一己私慾罷了！我們放牧放的好好的，誰喜歡去打仗？這客次河谷本來有一百多帳，如今只剩二十幾帳，還不是打仗打沒了的！”</p>

 程歡吃了一驚，他自認為自己通透世事，但這個牧民的話無疑是給他潑了一盆冷水……</p>

 “吃吧吃吧，我兒子怕是回不來了，這肉乾到明年也吃不了了……”老人嘆了口氣，自顧自的拿起那梆硬的肉乾嚼了起來，嚼了幾口，便拿起碗喝一口馬奶酒。</p>

 程歡也拿起肉乾吃了起來，肉乾入口很硬，而且沒有鹽味，羶味還有點重，但他還是強忍著，細嚼慢嚥了下去，再端起馬奶酒一灌，這馬奶酒並沒有想象中的甘甜，反而有很重的酸味，這味道令他眉頭一皺。</p>

 原來，草原上的人，過的是這種日子。</p>

 兩人的交談驚醒了席子上熟睡的娃娃，那娃娃爬起來，揉著朦朧的眼睛，開口講了一句程歡聽不懂的韃靼話，而老人也回了幾句話後，那娃娃看了程歡兩眼，然後就披起裘袍出了帳。</p>

 “給你餵馬呢。”老人看著不解的程歡道。</p>

 程歡愣了一下，隨後說道：“多謝了。”</p>

 程歡漸漸習慣，喝著酒，吃著肉乾，忽然帳外傳來“哎喲”的一聲，程歡聞聲出去，只見自己的馬在悠然的吃著草料，而那個小孩倒在地上，腿上壓著程歡的那根九節鋼鞭。</p>

 程歡撿起九節鋼鞭，掛在馬鞍上，抱起那小孩，走入帳內。小孩已經掉下了眼淚，老人問了幾句，小孩也說了幾句，老人這才明白緣由，說道：“客人，我家娃兒沒見過新鮮東西，看見您的那兵器一時好奇，想拿起來看看，不料你那兵器很重，他拿不起，就摔倒了。”</p>

 “沒事，我看看傷。”程歡捋起小孩的褲子，發現膝蓋腫了，應該是鋼鞭砸的，他伸出手，催動真元，給小孩膝蓋揉了幾下後，小孩就感覺不那麼疼了，一時驚訝的看著程歡。</p>

 “客人，想不到您是個大善人啊，今夜不妨就在我家住下吧。”老人有些歡喜道。</p>

 程歡笑了笑，道了句好。</p>

 他前陣子聽聞伊寧為了百姓躍下城頭，當時便發出了跟齊宣一般的感慨，真是個傻女人！可現在想想，她是真的傻嗎？她不僅不傻，而且很聰明，不僅聰明，還心懷蒼生。當日城下那上萬百姓裡或許就有無數個如眼前這個老人一般的良善之人，是這些良善之人撐起了這片天地，撐起了國，撐起了家，他們才是這片土地上的根！</p>

 他與伊寧的根本區別就是他會因為皇帝的命令，群臣的言論而左右自己。而伊寧不會，她行走天下，見過太多民間疾苦，凡事看的比他通透的多。</p>

 不僅如此，她身邊的所有人，董昭，邵春，朱楓都受她影響，開始慢慢轉變，甚至邵春還能當他面說出那種話來，現在想想，真的一點都不奇怪。</p>

 程歡在這老人家裡休息了一夜後，翌日清晨，他留下一錠銀子，帶著老人送他的乾糧與草料，繼續上了路。他忽然迷茫起來，他到底是為什麼要追殺昝敏呢？是為了給陣亡的將士們報仇？還是為自己雪恥？可就算報完仇，雪完恥，之後呢？</p>

 他又該何去何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