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反差

 廟堂之上彈冠慶，泥瓦之家人涕零。</p>

 臘月十九，朝堂之上，皇帝開了一次盛大的宴會，太和殿裡坐滿了紅紫公卿，文臣武將。皇帝坐於高首龍椅之上，端起玉盞，講完一套書面話後，將玉盞裡的酒一飲而盡。</p>

 大敗韃靼，當然得慶賀一番了！</p>

 “聖上天威，韃靼兵敗，自此之後只怕十年內都難以南下，如此高功，在史書之上必是濃重的一筆啊！”許右卿舉杯恭賀道。</p>

 “聖上，北虜之患已靖，我朝當重拓西域，再造不世之功啊！”周苗也舉杯道。</p>

 皇帝開懷大笑，舉起玉盞，與眾人痛飲。</p>

 少時，齊宣拿出聖旨，宣了一道旨意，是封賞的，其中受賞者多達數十人，最有名的莫過於褚英官復原職，升為宣府主帥，周苗復職兵部尚書，餘散塵授光祿大夫。一干朝臣封的封，賞的賞，就沒有一個罰的，朝臣們紛紛謝恩，感慨皇帝胸襟之大。</p>

 受了賞賜的人喜笑顏開，沒受賞賜的人也陪著笑，道著賀，嘴角掛滿了笑容，一個個好不歡喜。但偏偏有些人，就冷著個臉，只是客套性的喝了幾杯，再無言語。</p>

 冷著臉的人正是高舒平的叔父，高詢。</p>

 皇帝喝了幾杯後，眼睛一掃，看到了角落裡鬱鬱寡歡的高詢，登時便問道：“高愛卿，為何悶悶不樂啊？”</p>

 高詢起身答道：“回聖上，臣在想一件事。”</p>

 皇帝皺眉：“何事？”</p>

 高詢站直，正色道：“敢問聖上，國庫的錢，以及遵化城內繳獲兀裡的金銀，為何都賞賜給了公卿？”</p>

 “嗯？”聽得這話，一殿的人停下杯中酒，箸下肉，朝著高詢看了過來。</p>

 “他們都是有功之臣，這有何不妥嗎？”皇帝問道。</p>

 “聖上！此戰我們雖勝，但也可謂是慘勝，禁軍五萬人，死者一萬三，傷者兩萬二，京師處處靈堂，巷巷披麻，街街帶孝，敢問這些為國而死的將士們，撫卹金是否有發放？而且，這還只是沒有打過敗仗的禁軍！而邊軍，州軍，傷亡更是慘重！至於遵化，平谷，薊縣，峪口，皆一一成為死城，十餘萬百姓塗炭。敢問聖上，這些死去的人，要不要撫卹金，他們的親人，現在是不是在哭？而我等，有何顏面在此大開宴席？”</p>

 高詢的發問擲地有聲，振聾發聵！一時間皇帝望著手中玉盞裡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p>

 “大膽！高詢你這廝，你是在說聖上的不是嗎？”一個粗狂的聲音響起，高詢望去，是褚英，因為在宣府有功而重新被提拔起來的褚英。</p>

 “褚英，你這敗軍之將有何顏面立於朝廷？你看看你杯子裡喝的是酒嗎？裡邊是血，是那些被你害死的將士的血！”高詢厲聲反駁道。</p>

 褚英聞言心驚膽戰，不敢回駁。</p>

 “高詢，你在這發什麼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將士們為國捐軀難道領的不是朝廷的餉銀，吃的皇家的糧！”許右卿喊道。</p>

 “將士們的餉銀哪來的？爾奉爾祿，皆是民脂民膏！許右卿，你這奸臣也敢在此大放厥詞不成？江南大災之時，是誰的門生貪汙數百萬，坐視江南成災而一毛不拔？你手上戴的金戒指，難道是聖上賞你的不成？京城血戰，有你一寸功勞嗎？”高詢死死盯著許右卿，聲音比他更大。</p>

 “你……”</p>

 “高詢，難道你就是清官，你就是忠臣，賢臣？你敢說你當官這麼多年，你就沒貪過分毫？”餘散塵不服道。</p>

 高詢張開雙臂，坦然道：“若要說我高詢貪汙，餘大人要不要親自去查啊！倒是餘大人，平素朝中就你聲音最大，說這個不是，那個不是，你又做過什麼？你有何功勞，你不妨說出來讓大家明白明白！”</p>

 “我……高詢你……”餘散塵說不出來，被噎到了。</p>

 這時，前陣子從蘇博身邊回京的章諮站出來道：“下官以為，高大人雖言之有理，但言辭過激了。”</p>

 “哦，不知章大人有何高論？”</p>

 “戰火方熄，當恢復民生，撫卹陣亡將士自是當務之急，然茲事體大，並非一朝一夕可成，如今國庫空虛，撫卹金要發也發不滿，這是沒辦法的事。還請高大人先放下心，聖上自會聖裁。”</p>

 章諮把球踢給了皇帝，選擇了打太極。</p>

 皇帝放下玉盞，看了一眼章諮，然後看向高詢，開口道：“那高愛卿有何高見？”皇帝把第二個“高”字唸的很重。</p>

 “聖上，臣以為，成事者，當賞罰分明，有功者升官臣無異議，但賞賜的金銀錢帛，當撤回，用以恢復民生，購置農具種子，發放撫卹，此外，陣亡將士家屬，當免稅三年……”</p>

 “夠了！”皇帝大怒，將玉盞狠狠摔下，高詢心中一震。</p>

 “撤回賞賜，你是要朕失信於人嗎？”皇帝冷冷盯著高詢，眼中怒意迸發。</p>

 高詢站立不動，仍然直視皇帝問道：“敢問聖上，兀裡的錢何處來的？難不成他帶上百萬錢帛出征嗎？兀裡的錢是搶來的，搶的是我朝百姓的民脂民膏！這些錢難道不該還給百姓嗎？轉而賞賜給這些貪官庸將，如此我們與兀裡有何分別？”</p>

 “高詢，放肆！”齊宣看不下去了，尖著嗓子喊道。</p>

 皇帝更是氣的手指發抖，指著高詢道：“來人，給朕……叉出去！”</p>

 殿外的衛士立馬跑進來一左一右架住高詢的胳膊，將高詢拖了出去！高詢並未驚慌，仍然冰冷開口道：“將士關山搏命死，廟堂高歌慶新生。滿口盛讚功德語，全無半點是真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