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若辰 作品

133.時書,往前走就是答案(第2頁)

    時書心臟狂跳, 要蹦出嗓子眼: “聰明, 謝無熾怎麼就這麼聰明? 他怎麼什麼都能算到?”

    腦子裡閃過一幕幕, 在相南寺靜夜點燈讀書, 藏經閣閱覽記事, 流水庵焚膏繼晷……除了流放那三個月, 眉眼中若有所思, 謝無熾幾乎無時不刻不在看書, 學習, 演練。寫日記, 總結成敗。

    有他的日以繼夜, 這旻兵數十萬入關的沉痛災禍, 大半年竟然可解, 而非持續數十年, 將人間變成煉獄。

    “駕駕駕! ”

    馬蹄在泥路上飛馳, 這場雨不知道要下多久, 雨水沿額頭流下, 落到眼睛裡, 時書連忙伸手拂去。

    軍隊正在向蘇源河邊持續進兵, 時書跑到前線的高臺上時, 正看見一頭頭的水牛發瘋似的躥在敵營中, 身上刀傷累累, 在營寨中胡亂踐踏。雨中只有零星的大銅盆亮著火, 其他都被雨水澆滅。

    謝軍士兵扎著白色的抹額, 以方便在黑夜中辨認敵我, 趁旻兵受澇混亂, 衝入營寨中拔刀砍殺,吼叫聲震天一樣響。

    ——傑出的將領制定戰略, 而士兵則用生命來實現。

    時書喘著氣, 站在暴雨中的山巔上, 無窮無盡的謝軍衝入敵陣之中, 大肆砍殺。旻兵不能騎馬,馬匹摔倒別腳, 弓箭更是損毀, 只好拔刀與謝軍搏鬥。

    但此時此刻, 謝軍的凝聚力太強了, 對謝無熾的絕對信任, 對旻兵的仇恨矇蔽了每個人的眼睛,飆升的腎上腺素戰勝恐懼, 謝軍如同潮水一般洶湧澎湃, 發洩這數月中原被劫掠的怒火, 瘋狂一般的砍殺。

    時書後退一步, 踩著溼滑的石頭, 坐在冰冷潮溼的石面上。

    眼前, 潮水聚集成漩渦, 將觸碰到的一切都捲入, 絞殺, 撕碎……

    嘶喊聲震耳欲聾, 雨打樹葉, 奏成一支雜亂無章的樂曲。

    時書正在觀察, 戰鬥持續到天亮, 雨一直沒有停, 謝軍一旦力竭, 便有剛抵達的謝軍參與進去。

    旻兵像潮水一樣潰散, 潰散成數股水流, 但每流向一個方向, 便被等待時機潛伏的謝軍冒出, 打得更碎, 更散……

    旻兵開始潰逃, 其中一股軍力最為堅實, 正在掩護旻主將向西南奔逃。謝軍乘勝追擊, 將這股軍力反覆撕碎, 削弱。像是試圖掙出的水波, 每一次凸出弧線, 便立刻被謝軍擠壓回去。但旻兵殊死搏鬥, 其中不乏悍烈之將, 終於在經過數小時的掙扎後, 將軍陣撕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

    旻軍狼狽地掩護著主將逃竄, 離開營寨。

    一線白光, 劃破天幕。

    “天亮了……”

    時書騎在馬上, 雨仍然沒有停, “嘩啦”馬蹄踱踱地淌過水流帶起聲響。

    時書低頭, 視網膜上停留一片一片的暗影。這是真正的血河, 河流深紅色。無數堆積的屍體被泡的發白, 彷彿置身於尸陀林中。

    時書追隨著追趕的謝軍, 在人潮中向西南方追逐而去, 追殺那支逃走的旻軍。

    馬背上, 冷風灌入周身, 接近失溫。路上被丟盔棄甲, 財物隨手仍在道路邊。時書沒有下馬, 跟隨士氣正旺的景軍往前追逐, 忽然, 背後響起另一陣馬蹄聲。

    時書回頭, 竟然是謝無熾, 他鶴氅下罩著一件鎧甲, 英姿冰冷雄峻, 也是一整宿沒睡, 關注戰局進行指揮, 此時沒有拿傘, 只是走來和時書一起淋雨。

    時書: “你怎麼來了? 還不休息? ”

    謝無熾伸手勒馬, 平聲道: “不著急, 這場仗還要打好幾天。旻兵雖在潰散, 但他們的兵力仍然不可小覷。十萬人, 光是拿刀砍也要好幾天的時辰。”

    時書: “只要好幾天嗎? 這場仗要打完了? ”

    謝無熾: “嗯。仗馬上打完了。”

    時書轉頭, 許多匹戰馬正向著四面八方奔馳而去, 顯然是聯絡各方, 宣揚勝績。這一場仗大勝,功勳將不可勝數。

    贏了, 贏了。

    贏了……?

    在做夢嗎?

    時書回過頭, 問: “旻軍要逃去哪兒? ”

    謝無熾: “臨江府和舒康府在我手, 他們只能往離東都最近、仍在景廷控制下的韶興府逃走。方才旻兵受困背水一戰, 自負勇力, 反倒激發出了士氣, 這樣不好。打仗的時候, 一定不能逼出對方的死戰之意, 而要開個口子讓他們逃, 像貓戲弄老鼠。”

    時書俊臉極白: “這樣, 讓他們一心一意想走, 反而能追殺更多?”

    謝無熾平聲, 點頭: “對。”

    時書: “恰好被仇軍攔截, 思南和子涵在紹興府, 很快就能抓住他們了。”

    時書自言自語說完, 眉頭擰起, 心中一派複雜混亂的情緒。

    謝無熾目視他: “旻兵已退, 大景朝廷更是不成氣數, 接下來只需劍指東都, 九鼎已是探囊取物。戰爭結束了, 怎麼不笑一笑?”

    時書: “我……”

    時書沒從劇痛中震醒, 只有茫然, 和與世界的抽離感。

    謝無熾掠下眼, 走近。

    時書聞到他身上的水腥氣, 和冰冷皮膚下滾熱的溫度: “小書。”

    時書: “嗯? ”

    謝無熾: “今晚給我, 我想要你一整夜。”

    時書一怔, 明白他說的話, 點頭: “好。”他和謝無熾回到營寨中, 吃了早飯, 休息幾個小時,醒來第一件事, 時書幾乎是條件反射爬起床, 立刻去和林養春匯合, 救治昨夜至今受傷的士兵。

    時書忙到傍晚, 想著和謝無熾的約定, 連忙要走, 林養春看他半晌: “小書, 你近日不要來醫藥局了。”

    時書: “為什麼?”

    “你回去好好休息幾天, 失魂落魄, 三魂不正, 先把精神魂魄調理好再說吧。”

    時書: “可是我沒事啊——”

    時書還想解釋, 林養春暴躁了: “你年紀小, 都說了, 軍隊裡煞氣重, 一般人受不了那些要投胎的陰兵怨魂。你那個哥哥怎麼當的? 也不知道——”

    林養春還想罵, 忽然陷入一片寂靜, 門口, 謝無熾身姿端正, 巍然而立, 現在, 他身上沉穩持重的主將氣質已彰化境, 一字不發, 身後則是殺人不眨眼的護衛。

    林養春只犟一秒: “大將軍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