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撼天(第3頁)

    時書站在原地, 眼睛通紅, 感覺到了那陣自從打仗以來一直盤踞在心口的詛咒。

    時書倍感煎熬, 一步一步往上走, 忽然, 他看到好多身白衣從門廊後繞出來, 手中拎著一隻巨大的桶, 時書還以為是書院的人, 沒想到轉過臉來, 竟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時書聞到一股揮之不去的桐油氣味, 猛火油, 石脂水, 火藥, 腦子裡忽然一片空白。那人正準備將整座宏大書院的門戶緊閉。

    “——住手! ”

    時書踢著石階一個踉蹌, 往前狂奔, 冷風驟然吸入到嗓子眼裡, 像在穿過一場巨大的暴風雨。

    腳步聲在耳朵裡迴盪。

    ——命運通過選擇, 一次次地讓你去驗證你是誰。

    晴空朗朗, 營帳外的人正坐在長椅裡, 四周由布帛組成了圍欄, 形成一個鬥獸場。

    圍欄內, 狼兵的領袖渾身綁縛繩索, 跪在地上, 渾身佈滿泥淖和塵埃。

    而圍欄外, 則是數百手持尖刀的謝軍, 不遠處佇立著一個人頭堆砌的京觀, 謝無熾走入圍欄內,乾淨的鞋履蹭過這些王族身上的灰塵。

    謝無熾緩慢地步行, 片刻, 有人報: “將軍, 朝廷的人來了! ”

    謝無熾: “哦? ”

    一道鮮紅地毯, 緩慢地走上景朝的文武百官, 個個身穿朱紫大袍, 衣錦腰玉, 銳氣騰騰貴不可言。他們面容凝重走入軍陣中, 只有極少數能保持下巴高昂的清高, 大部分都心神不寧。

    當頭的是宰輔傅溫, 手捧著謝無熾箭射入城內的信件, 其後則跟著其他朝臣。

    謝無熾看了人群中的數目: “本將軍要的人, 怎麼沒來? ”

    傅溫讓開, 他背後十幾個人被綁著, 跪在跟前: “來了, 安國侯, 易陽侯, 定國公之子, 樞密副使, 兵部尚書, 兵部侍郎, 寵宦……這一行人, 都是當初迷惑陛下, 進諫引入狼兵對抗謝軍的逆臣。陛下讓吾等送來, 交由將軍處置。”

    謝無熾: “這麼多人, 看來陛下被迷惑得不輕。不過, 本將要的人不是他們。”

    傅溫知曉他意: “謝將軍, 未免欺人太甚。”

    他身後, 有一位清高的官員道: “陛下當然不會出城來看這什麼京觀! 姓謝的, 你如狼似虎, 但到底不過一個篡逆之賊。”

    謝無熾: “本將是篡逆之賊, 周大人為何出城來此中軍? ”

    那人沒想到謝無熾竟還認得他: “無非是你滅了狼兵, 我自然要來看你。”

    謝無熾: “好, 既然是來看京觀和打球, 那就請。”

    謝無熾坐回椅子上, 一抬手, 便有人將那十幾個綁縛的官員像豬一樣也扔進圍欄內。

    片刻之後, 幾匹高頭大馬載著英姿勃發的強兵, 手持扎著尖刺的棍棒馳入圍欄內, 像模擬一場蹴鞠。謝無熾點了頭之後, 馬蹄開始狂奔, 強兵在馬背上繃起腰, 伏下身去, 身姿宛如狼背, 將帶刺棍棒“彭! ”地一聲沉甸甸砸在這些人的頭顱上。

    鮮血噴湧, 腦漿蹦出, 將士們縱馬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 ”

    “什麼? 竟然是……這……”

    坐著的文臣無不驚駭, 渾身震悚, 渾身抖如篩糠地望向謝無熾。眾生眾相, 有人不能觀看, 用手遮擋眼睛; 有人連忙閉眼, 念起阿彌陀佛; 還有人昏聵至極, 當場暈厥; 更有人扶著胸膛作嘔, 還有人已經僵硬如木偶, 大氣不敢出。

    謝無熾抬了下眉梢, 神色平靜, 一臉的霜雪之色。

    馬匹狂縱交錯, 慘叫中夾雜著沒死透的掙扎和哀嚎。

    “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 求求大將軍饒命, 饒命——”

    聲音淒厲, 那是不能遏制疼痛的本能呼喊。

    “駕! ”馬匹飛馳到圍欄盡頭後, 再馳回原點。平逸春看謝無熾的臉色, 明白之中, 立刻縱馬馳還, 途中經過便將帶刺的棍棒高高舉起, “彭”一聲砸在這群人的頭顱和臉上, 刮下一大片肉, 甚至頭身分離。

    除了狂笑聲, 只有死寂聲。

    謝無熾掠起眼來, 側頭問: “諸位, ‘打球’怎麼樣? 看得滿意嗎? ?”

    早有人不適, 強忍著不敢離席。場面一片混亂, 眾人都在發抖。

    自從謝無熾叛亂之後, 傅溫再被啟用, 而柳呈瀾被革職閉門在家。傅溫年邁的手握緊, 臉上有幾分色變: “他們做錯了事, 自有律法和軍紀處置。如此血腥行徑來引人戲謔, 未免過於殘忍了。”

    謝無熾道: “殘忍? 在北旻入關之前, 本將從來沒見過這等殺人取樂的招數。後來看他們玩這才學會。”

    眾人陷入了沉默, 一個字不敢說。

    “以此之道, 還施彼身, 沒想到竟然這麼有趣。”

    謝無熾眉眼舒展, 平靜地笑了一笑。

    “以牙還牙, 以眼還眼。引狼兵入關的罪魁禍首既然都已經殺了, 諸位請回吧。”謝無熾起身。

    這些臣子本抱著必死之心前來, 聽到這句話: “你放我們走了?”

    謝無熾: “當然。”

    說完, 謝無熾想到什麼, 看了一眼傅溫: “不過, 傅相當年對我有流放三千里之仇, 還請傅相路上小心, 穩住腳跟。”

    傅溫老邁的眼睛看他, 硬聲道: “多謝將軍。”

    謝無熾: “送他們到城門外。”

    “是! ”

    一群士兵護送著文臣們, 往城樓邊走去。一水之隔, 謝無熾站在黑漆漆的軍馬之中, 衣袍被風吹起, 平逸春在他耳邊說話: “大人, 準備好了。”

    謝無熾: “弓給我。”

    一把烏黑色的柘弓, 吊橋慢慢放了下來, 那群穿著硃紅大袍的官員往城內走, 跟見了瘟神一樣避之不及, 紛紛匆匆忙忙。

    謝無熾將弓身抵著冰冷的玉韘, 微眯起眼, 將箭鏃指向人群中紫色的大袍。

    “中! ”

    弓弦撕裂空氣, 迅速劃破空間, 朝城門樓下清貴文秀的背影疾馳而去。傅溫的後腦猛地被一支利箭射穿, 花白的頭髮瞬間沾滿鮮血。

    謝無熾丟了弓, 翻身上馬, 背後騎兵如黑霧一般湧出。

    “進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