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望敬亭 作品

第448章 林朝陽只有一個啊(第2頁)

他的發言謙虛低調,也不追求新穎,並不像之前那些學生的發言一樣,把先鋒文學和現代主義放在一個極高的位置上。

反而是在探討先鋒文化與大眾文化的共通性,讓大家聽著感覺耳目一新。

在他的言論中,先鋒文學似乎與大眾文學、文化並不衝突,反而是一種相互指認、互補的關係。

大家仔細想想,覺得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

“以上就是我個人對於先鋒文學的一點粗淺理解,有不足之處還望各位多多批評指正。”

林朝陽發完言還不忘謙虛兩句。

“批評指正”是不可能了,在在場眾人看來,林朝陽剛才這番發言內容水平還是相當高的,而且觀點也較之大家對於先鋒文學的理解有所不同。

論據也是相當充分,不是他們這些大學生可以輕易否定的。

大家的發言結束,就是討論環節了,只要舉手,大家都可以依次發言表達觀點。

“剛才朝陽同志談到先鋒文學和大眾文學具有通約性,能再給我們展開談談嗎?”謝勉對林朝陽的觀點很感興趣,想讓他多說點。

會議室裡的其他人也朝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咱們簡單點說吧。文學是藝術,但文學讀物是文化消費品、是商品,先鋒文學的傳播正要依賴於這種商品。

所以先鋒文學發展到一定階段,必然要做出一定姿態上的轉變。

告別形式主義的標榜,而去嘗試著與更多的讀者產生文本關聯,與大眾文化進行溝通。

只有這樣,先鋒文學才會在今後的文學發展中形成一個較為穩定的作家群體、作品庫以及受眾群。

這種轉向大眾文化的嬗變,對於許多堅守先鋒文化的同志來說可能很殘酷,但它實際上也是藝術形式發展的必由之路。”

林朝陽的話讓在場眾人陷入了沉思。

在場的人都是中國頂尖名校的學生,他們推崇現代主義或者是先鋒文學,很大程度上是帶有一些精英主義的思維的。

反叛、消解、顛覆,他們認為自己有這樣的資本,但林朝陽的話卻如同一記重錘捶在了他們的心裡。

先鋒文學並不比大眾文學、文化高明到哪裡去,反而在它的發展過程中,可能要不斷的進行自我調整,才能保持住自身的生命力。

就在大家還沉浸在剛才那番話中之時,林朝陽又說道:

“不過,我想大家也不需要過度悲觀,先鋒文學並不是憑空出現的,它同樣也是從大眾文學和文化之中萌發的。”

他的一句話如同當頭棒喝,點醒了在場眾人。

是啊!

先鋒文化終究不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這種文化現象的誕生同樣也要遵循藝術發展的規律。

順著這個思路去想,越發驗證了林朝陽剛才那番話的真知灼見,眾人再看向林朝陽的眼神不免帶著許多欽佩與敬仰。

時間一晃,一個上午的座談會結束了。

謝勉握著林朝陽的手,熱切的說道:“你這個經驗豐富的創作者果然能講出不一樣的東西來,這一上午真是讓我們受益匪淺。”

林朝陽跟謝勉客套的時候,學生們聚集到了兩人周圍,有校報的記者說道:“咱們拍張合照吧。”

“好。”林朝陽欣然答應。

合照過後,謝勉又說:“今天的座談會內容過幾天要登在校報上。”

林朝陽點了點頭,認可了校報引用他在座談會上的發言。

“老謝,那我先走了。”

謝勉將林朝陽送到了圖書館門口,目送他離開,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學生們看著林朝陽的背影,心中仍有些激盪。

“謝老師,林……朝陽同志的理論基礎怎麼這麼紮實?感覺比系裡很多老師講的東西都要透徹。”學生裡有個地包天的圓臉男生忍不住問了一句。

謝勉看了一眼男生,“你們這屆學生啊,沒趕上好時候!”

他的語氣略帶了幾分惋惜,在場的幾個學生都明白他話中所指。

在場的很多都是83級以後的學生,從他們入校時就不止一次的聽身邊的老師們說過,他們這一屆學生的運氣不好。

自從恢復高考之後,燕大各院系的老教授都是親自帶本科生的課程的。

這種教學習慣一直持續到80年,開始有老教授因為身體原因減少課程和帶教。

等到82年恢復高考以來的頭兩批本科生畢業後,各院系的老教授們就基本只帶碩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了。

83級以後的燕大本科生們再想聆聽那些大師級人物的課程幾乎變成了一種奢侈。

謝勉接著說道:“朝陽當年歲數跟你們差不多大,可他那時候去中文系聽課,聽的都是朱光遣、吳祖緗、王力、王瑤、費孝通、陰法魯這些大師的課。”

眾學生聽這這些如同天上星宿一樣的名字,不禁心馳神往。

“而且人家在圖書館工作時也是博覽群書,自己又有天分。如此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夠短短幾年時間積累這樣的學識。”

地包天又說道:“謝老師,聽您說的,感覺他跟金克莯教授很像。”

謝勉笑了起來,“系裡確實有人這麼說過。不過他的特長不在研究學問,而在創作。中國的文化界研究學問的人有很多,但林朝陽只有一個!”

謝勉言語之間對林朝陽的評價之高,讓學生們咋舌,但細想之後又覺得說的沒毛病。

像金克莯這種水平的教授在中國文化界當然是鳳毛麟角,但林朝陽的文學成就卻更是獨一無二。

更何況他還這麼年輕,看上去甚至比今天在場有些學生都要年輕。

這樣的人物,註定是要被當代文學史被大書特書的。

學生們想到這裡,不由得滿心羨慕。

今天能來參加座談會的,哪個不是文青啊,誰不想如林朝陽這般年紀輕輕就縱橫文壇。

可正如謝老師所說的——

林朝陽只有一個啊!

自圖書館離開,林朝陽徜徉在燕大校園中,陽光明媚,心情甚好,有種回到當年剛進燕大的感覺。

路過燕南園時,他心血來潮去到了朱光遣家。

他見著朱光遣正被家裡人從樓上書房扶下來,精神出奇的好,嘴裡還嚷嚷著要把《新科學》的註釋寫完。

林朝陽不禁納悶,前一陣老頭兒還臥病在床,精神萎靡,怎麼好的這麼快?

“伯母,朱伯伯最近恢復的不錯啊!”林朝陽跟朱光遣妻子奚今吾說道。

奚今吾眼底卻藏著憂色,“前些天還病殃殃的,這兩天不知怎麼就活蹦亂跳起來了。”

迴光返照!

林朝陽的腦海中一下子想到了這個詞,可他看著朱光遣那精神煥發的樣子,又有些不敢相信。

“那大夫怎麼說?”

“你大姐剛請校醫院大夫了。”

他跟奚今吾說話的功夫,朱光遣又閒不住的伏案練字,他有腦血栓,大夫囑咐他的手要經常活動,最好每天堅持寫字,對腦和手的恢復都有好處。

今天朱光遣練的是《古詩文鋼筆習字帖》,一本82年由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學生字帖。

他的面龐清癯,身軀佝僂著,雙手佈滿青筋,寫完了還不忘跟林朝陽炫耀。

“我這字不賴吧?”

歲數大了,再加上手也抖,他的字著實談不上好,林朝陽將字帖拿過來翻了翻。

“一般,比我還差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