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望敬亭 作品

第484章 破例的條件


 
陳凱戈是真文青,並且是一直沉浸在八十年代的那種文青。

陶玉書看的劇本叫《邊走邊唱》,改編自石鐵生的短篇小說《命若琴絃》。

小說的內容講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瞎子成天跟著一個年過六旬的老瞎子,以彈琴說書為生。

小瞎子不堪命運的悲苦,每每想要放棄生命,老瞎子便對他說自己的師父留下遺言。

說是彈斷1000根弦,燒灰做藥引子,與師祖留下的處方藥一同服下,瞎眼便可重見光明。

小瞎子將信將疑,終於有一天,老瞎子將第1000根弦彈斷,興沖沖地找出藥方,進了藥房。

誰知揀藥的夥計告訴他,那張藥方一字沒寫完全空白。

老瞎子一聽如五雷轟頂,便想一頭撞死在藥房門前,忽然又轉過念來。

回到家裡,跟小瞎子說,我記錯了師父的話,師父是說要彈斷1200根弦才行。

但尚未彈斷餘下的200根弦,老瞎子就死了。

臨死時他囑咐小瞎子一定要繼續彈下去。

小說是好小說,氣質清朗、內斂、溫暖,其中對命運的抗爭、對生命意義的叩問值得人深思。

但以電影的形式呈現略顯單薄,陳凱戈愛寫劇本,但又不是那種會豐滿劇本血肉的編劇。

他搞劇本,總喜歡在裡面加一些莫名其妙的鏡頭和戲份。

以突出自以為的意象和情感,實際上除了他自己,這種極其個體的感受別人是很難體會的。

陶玉書的訓斥讓他滿心悲憤,可又不敢反駁。

不僅是因為陶玉書是長輩,還因為他爹陳懷愷就在旁邊看著呢,所以他只會低著頭委屈巴拉。

“《孩子王》得了獎是不假,但那不全是你的功勞。上映賣了800多萬票房,那是因為民眾的愛國心。

你也不要覺得委屈,上半年你去香江參觀學習了一遍,我知道心裡對他們那套東西很不以為然。

可你知道嗎?《阿郎的故事》上映第一週就賣了1000萬港元。

《阿郎的故事》的劇本你看過,片場你也去過,你認為這是一部純粹的商業片嗎?”

陶玉書的話讓陳凱戈心頭一驚,《阿郎的故事》賣的這麼好?等下映不得兩三千萬港元?

就香江那麼大點的地方,創造的票房竟然比《孩子王》的票房還多?

“還沒學會走呢,就要跑起來。你以為這世界上就你一個會拍電影?就你懂藝術?人家拍了那麼多年的電影都不如你?”

陶玉書嘴下絲毫不留情,她還記得林朝陽對她說的話:

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

凱戈這人啊,有點成績就飄飄然,得有人扽著他,給他劃條線才行。

陶玉書看完劇本後最大的感受就是,丈夫真是慧眼識人。

她說完這些話,眼神銳利的看著陳凱戈,就等著他反駁。

她能看得出來,陳凱戈心裡是不服氣的。

結果等了半天,陳凱戈明明臉上的表情倔強又委屈,卻沒敢說什麼。

陶玉書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心中更加認可了丈夫對他的評價。

打完了巴掌,也得給個甜棗。

“《孩子王》的版權賣的很好,你這回的新片可以適當增加一些預算,讓你有更好的發揮。”

陳凱戈心頭一喜,當導演的,誰不想讓預算充足一點啊!

他聽到這話立馬把心裡剛才那點委屈和不忿拋在了腦後,“林嬸,能加多少啊?”

“具體多少還得看你的劇本,不過我告訴你,《邊走邊唱》這個劇本肯定不行。”

陳凱戈的臉色立馬由喜悅轉為苦澀,哀求道:“林嬸,這劇本鐵生寫了三個多月……”

陶玉書的表情殺伐果斷,“稿費照給,劇本就當是我們買下來了,但你肯定不能拍。”

聽到她如此堅決的語氣,陳凱戈知道《邊走邊唱》是徹底沒戲了。

他心裡感覺有些壓抑又無措,茫然的問了一句,“那我拍什麼啊?”

陶玉書沉吟,腦海裡又想起了林朝陽說的話:凱戈擅長的是細節和細膩的東西。

“你以前不是說過,喜歡《小鞋子》嗎?”

陳凱戈猛的一抬頭,如撥雲見日,面露歡喜,期待的望著陶玉書。

“別這麼看著我,我也是臨時起意,得回去跟你叔商量。”

陳凱戈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林嬸,《小鞋子》要是真交給我,我一定好好拍。”

他又覺得這樣的表態太過蒼白,扭頭朝一直沒說話的父親場外求助。

“爸!”

陳懷愷說道:“小說給誰拍都是拍,你只要好好表現,你林叔的小說還能給外人嗎?”

陶玉書也說道:“你爸說的沒錯。”

陳凱戈心裡有點彆扭,感覺像小時候跟家長要零食被要求考個雙百。

但他見父親和林嬸都這麼說,也只好表態道:“我肯定好好幹!”

陶玉書又欣慰的安撫了他幾句。

出門時,陳懷愷出來送她,問:“玉書,《小鞋子》真能給凱戈拍?”

陶玉書笑著說:“我就不瞞你了。朝陽說,他這回的劇本要是不行,就把《小鞋子》給他拍,他其實也覺得《小鞋子》很適合凱戈來拍。”

聽到她的話,陳懷愷喜不自勝,眉開眼笑。

“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朝陽真願意把這部小說交給他,我就是拼了老命,也幫他把這部電影拍好。”

陶玉書內心嘆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

“放心吧。不過這事你先別跟他說,我看他現在還是沒沉澱下來,再等等的。”

陳懷愷點頭道:“我明白!”

送走了陶玉書,他回到家裡,陳凱戈立馬湊上來。

“爸,我林嬸怎麼說?《小鞋子》真能給我嗎?”

陳懷愷臉色冷峻,“給你?你看你狂的那個樣子!”

“我哪兒狂了……”

面對父親威嚴的目光,陳凱戈沒敢反駁。

“那我……”

“好好沉澱沉澱自己,有那個時間每天跟人家胡侃,參加那些沒用的聚會,不如多拉拉片子,鑽研鑽研技巧。

你是導演,不是作家,更不是詩人!”

隔了一天,陶玉書驅車來到位於小西天的中影大樓,首屆中國電影展就在中影的樓內舉行。

這次中國電影展來了全世界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的片商,算是近幾年國內的外交成果之一。

既然是中國電影展,展出的自然是中國電影,來參加影展的全都是國內幾家電影製片廠。

林氏影業的名字放在一堆電影製片廠中分外扎眼,好在還有個銀都機構也在。

銀都機構這次來參加中國電影展派的是製片經理何清,早幾年銀都的《少林寺》《少林小子》等叫好又叫座的影片都有他參與。

陶玉書與他聊了幾句,又跟幾位電影製片廠的廠長、副廠長認識了一下。

這次的電影展,不是所有制片廠都有資格參加的,來的都是燕影廠、滬影廠、長影廠這些實力比較強勁的。

然後她就見幾個人走進了會場,身後還跟了不少老外。

“那個就是滕進賢。”

坐在陶玉書身旁的吳天明指著領頭的一人說道。

中國電影展由電影局牽頭、中影負責落實,有那麼多的外賓到場,滕進賢這個電影局局長自然得出面,一同出現的還有中影的總經理丁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