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測量者:無罪辯護 OR5-EP3:圍剿(14)
or5-ep3:圍剿(14)
“……綜上所述,儘管您的意見聽起來會帶給我們一些額外的好處,它只會加重局勢的惡化。”麥克尼爾坐在一張掉皮的辦公椅上,雙手交叉,以莊重的姿態面對著眼前的來訪者,“本地的居民參加叛軍游擊隊,並不是因為我們對叛軍的打擊手段太弱,而是由於我們還未能從這片土地上根除造成叛亂的主要因素。”
來自菲律賓或者說馬哈里卡南部的摩洛人焦慮地擦著汗,他的雙目被厚重的黑眼圈包圍著。自這個外地人擔任老谷縣的教育處處長以來,局勢遠遠地超出了他的預料。來到偏遠的地方獲得一份從政的經驗,而後用這份履歷當做升遷的敲門磚、讓他結識更多的大人物,這是桑松的承諾,也是麥克尼爾的解釋。誰也沒跟他說過老谷縣的情況簡直糟糕透頂,更不妙的則是本該和發生在附近的戰爭毫無關係的教育處也捲入了衝突中——有當地的學生參加了叛軍游擊隊。
起初,他決定按兵不動,等待著其他縣提出對應的處理方法,那時他就可以效仿了。然而,他等得起,本地的實權人物卻等不起。數位希望壓制事態的老谷縣名流,包括其他幾位處長和當地的幾名中學校長,紛紛向阿卜杜拉·巴希爾施壓。學生是東盟的下一代,若是連學生都被叛軍蠱惑,後果不堪設想。倘若他不採取一些辦法阻止更多的學生加入叛軍游擊隊,別說當地的官員,那些學生的家長會先一步把他們眼中的無能代表當眾消滅。
“這說明你的辦法並不是那麼有用嘛!”這是阿卜杜拉·巴希爾第二次上門勸說麥克尼爾採納他的建議了,“你也看到了,除了那些失去土地的農民、生活困難的普通市民和乞丐之外,就連被你剛安排了工作的工人都逃離工地去參加叛軍游擊隊了。要是我們不能在軍隊震怒之前控制住局勢,那麼這裡就會重新受到軍事管理,我們的努力也就白費了。我知道你同情他們,可辦事總有時限的。”
“巴希爾,我見過的戰爭比你更多,所以我也比您更清楚草率地讓軍人出現在各種工作場所會帶來什麼後果。”麥克尼爾倏地從椅子上彈起來,雙手撐著桌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阿卜杜拉·巴希爾,“把士兵和民兵部署在城市各處甚至是學校中,確實能夠從表面上避免更多的居民投靠叛軍;但是,只要我們這麼做了,市民對我們的仇恨將迅速增長,而且只要我們用來維持秩序的兵力稍微被削弱,整個防線都會瞬間崩塌。”
“你不懂——”
“我懂!沒有人比我更懂……”麥克尼爾大聲向著他喊道,完全蓋過了巴希爾的聲音,“我也怕自己的方案擱淺,也怕軍隊厭倦了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那我倒是要問問你了,興亞會靠什麼走到今天這一步啊?難道是隻依靠軍事力量和外國的支援嗎?你們的官方宣傳內容整天說你們代表著東盟公民的選擇,現在是時候證明你們真的代表東盟公民了,怎麼你反倒和你們打倒的那些敵人走到同一條路上了?”
這不僅是麥克尼爾本人的意見,也是桑松的意見。興亞會正在面臨一場艱難的考驗,一旦此時他們為了生存而不擇手段乃至和自己擊敗過的無數敵人做出相同的反應,縱使興亞會成功地倖存下來,他們的理想卻已經失敗了。桑松看到了其中的危險,他不介意興亞會做出一些務實的改變,但興亞會絕不能成為古國一教授最初的理念中那些不該存在於新時代的扭曲集合體的模樣。
只要麥克尼爾把桑松的名頭搬出來,阿卜杜拉·巴希爾就會立刻失去反駁的勇氣。不過,解決了一場贏不了的辯論並不能讓他從繁重的事務中脫身,巴希爾所點名的現狀同時也是最近幾天讓麥克尼爾頗感頭疼的問題之一。那些被他們抓獲的游擊隊員俘虜目前被臨時監禁在幾棟廢舊建築中,對俘虜身份的調查證明參加叛軍游擊隊的人可能來自老谷縣境內的任何一個群體。
不能再招募更多的民兵了,強迫沒有戰鬥意志的人走上戰場反而會加速叛軍的勝利;舒勒提供的無人機支援只能從軍事上暫時擊退游擊隊的明面兵力,而每一個潛在的游擊隊員都會成為他們的下一個敵人。
“麥克尼爾先生,下午的會議……”阿南達儼然從翻譯成為了麥克尼爾的專職秘書,他有時也覺得身為秘書的秘書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出生入死的經歷凝結成了雙方之間的信任。
送走了阿卜杜拉·巴希爾之後,麥克尼爾也沒了和老谷縣的要員們扯皮的心思。在會議室裡浪費整整一天都比不得親臨現場,他認為後一種方式能夠促進官員們對實際情況的瞭解。巴希爾或許既不瞭解本地的情況也沒有深入接觸現實的決心,可他至少說對了一件事:如果桑松的手下持續地在各類事件中表現出無能併成功地證明他們其實並沒有使用非暴力手段扭轉危局的能力,東盟軍會很願意從這些更像是文官的不合格軍人手中奪回控制權。
下午的會議倒是可有可無,麥克尼爾相信昨天半夜被他用無人機投擲凝固汽油彈襲擊的游擊隊在最近幾天之內都不會有發起進攻的能力。
“咱們去看守俘虜的地方轉一轉。”麥克尼爾深思熟慮後,做出了決定,“我把伯頓扔在那地方好幾天,而且不讓他抽菸喝酒,他大概已經一肚子怨氣了。”
兩人步行離開辦公樓,前往關押俘虜的廢棄建築區。街道上的行人和車輛都變得稀少了,戰火的接近和持續不斷的槍炮聲嚴重地削弱了市民的安全感,許多市民最近過上了只周旋於工作場所和家庭之間的單調生活。自從上次游擊隊的火箭彈炸死了一個早上四點爬起來幹活的清潔工之後,連那些喜歡讓自己的員工加班的管理人員都嚇得紛紛宣佈提早下班了。
縣裡的車輛資源有限,麥克尼爾把他的車子借給了一位民兵指揮官,免得應該堅守崗位的人經常被卡在半路上。
“阿南達,你說我該怎麼讓本地的居民不再加入叛軍呢?”路過爆炸留下的那個大坑,麥克尼爾憂傷地隔著綠色的河水遙望另一側的俘虜營。
“我聽您的。”泰族青年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邁克爾·麥克尼爾轉著手裡的新草帽,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我要的是聽你的意見。”他指了指阿南達,“剛才你聽我說巴希爾先生見識得太少,那是因為他從生下來就一直住在馬尼拉這麼一個安全的城市裡,從小到大受到古教授的繼承者們的保護……你不一樣,我們都在自己的人生中經歷了許多的磨難,軍事上我見得多,生活上你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