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雨夜適合做什麼

 車輪轟隆轟隆地碾過土壤。
　　雨滴嗑嗒嗑嗒地敲擊窗框。　　荒野上，徐徐駛來一長串車隊，被雨水打溼的旗幟上已經看不太出原本的獨角獸標識。　　已是出發的第二天傍晚，從今天天亮就沒見到太陽，淅瀝瀝地下著不大不小的雨，而從天際連綿而來陰雲看，一場暴雨恐怕在所難免。　　好在，營地就在不遠處。　　車隊從某處做過標記的密林改變方向，緩緩上行，最終停在了這處地勢略高的空曠之地。看起來應該是被人為打平修整過的，商隊長期往來各大區之間，路途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相應的準備工作事無鉅細，讓人深感哪一行都有各自的門道。　　“譁——”　　馬車車廂門被打開，迪蘭鑽了進來，將一個鐵盒丟在車上唯一的乘客旁邊。　　“吃吧！”　　傑克李終於睜開了眼睛，伸手摸了摸鐵盒，旋即撇撇嘴又閉上了雙眼。　　“飯根本就不熱，怎麼吃？”他習慣性地找茬。　　從艾路米哈出發以來，傑克李就沒給過迪蘭好臉色。迪蘭嘗試過跟他交流，但都被他以白眼和冷嘲熱諷懟了回去。　　傑克李很清楚地知道，作為一個“重犯”，在他被真正審判之前，迪蘭一路上是絕對要保證他安全完好的。他已經不再嘗試逃脫了，現在又一條細長的鎖鏈正掛在他的兩腳之間，更有迪蘭這種難對付的傢伙一路貼身監視。　　但這不妨礙他找迪蘭的茬，迪蘭也漸漸明白了這個重犯的尿性，也不怎麼搭理他，除了必須的東西，一律秉承活著就行的原則，加上傑克李的嘴不乾淨，一路上也捱了幾次黑拳。　　這次嚴格來講並不算找茬，因為飯真的不熱，這種早就製作好方便攜帶的鐵盒飯，不加熱的話在難吃之上還會多一份難以下嚥的口感。　　下雨天，沿途撿不到合適的火絨，除了必須的煤油燈耗費了火柴，其他需求諸如大部分人的飯就只能湊活著吃了。傑克李也明白這一點，他沒指望迪蘭能聽他的，他就是習慣性地想噁心對方。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迪蘭看了他一會兒，居然拿起飯盒，不聲不響地轉身走了。　　大約一刻鐘或者更久之後，在傑克李開始因為自己可能會失去晚飯後悔時，車門又拉開了。　　迪蘭用一塊布抓著那隻鐵盒，重新丟在傑克李的旁邊：　　“吃吧。”　　傑克李摸了摸，熱的，十分燙手！　　眼中微微有些意外，但能吃到預料之外的熱飯，當然是好事。　　不再故作姿態，傑克李直接抓過飯盒，從上衣口袋摸出勺子，開始大快朵頤。　　飯其實不好吃，土豆煮過之後，配上炸制的豆子，淋上一勺所謂的肉汁（即煮肉過後的湯，加入調味和大量麵粉調成的黏糊糊的“醬”），加熱之後吃快一點確實會有一種吃到了肉的錯覺，但其實其中連一絲肉渣都見不到。　　不過這沒什麼肉味的盒飯，能夠在下雨天還冒出嫋嫋熱氣，已經彌足珍貴了。傑克李吃得很認真，甚至有點狼吞虎嚥，到最後連帖子邊角的一點土豆泥和肉汁，都用勺子小心地挖出吞吃乾淨。　　最後他心滿意足地將勺子舔了一下，在衣服上蹭了蹭，重新放回上衣兜裡，遠程行車就是這樣，每人一把勺子，從頭到尾。　　將飯盒丟回去之後，他在左手的手指尖看到了一些灰渣，放在鼻子下輕嗅，是布匹，布匹燃燒之後留下的味道。　　這些布匹能存在於行商車隊之中，其中的利潤肯定是不錯的，居然被用來給自己加熱晚餐？　　傑克李有些訝然得看向迪蘭，旋即想到什麼突然冷笑一聲。最後一晚，終於忍不住想換策略，嘗試以懷柔策略撬開我的嘴？傑克李覺得他再次看穿了迪蘭的小把戲，打定主意什麼也不說，不給這個可惡的中央憲兵再增添任何一分功勞。　　不過迪蘭還是隻看了看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　　傑克李皺了皺眉，不知道迪蘭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入夜漸深，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愈演愈烈，並偶爾伴隨有陣陣雷聲。　　這種雨天最適合睡覺了，置身於乾燥的車內，感受著大自然的原始噪音，大多數人都早早睡去。連守夜的幾個人，也都是各自抱著武器坐在車裡避雨，昏昏沉沉的腦袋點了一下又一下。　　可這種雨天，也最適合夜襲。　　“嗤——”拖曳著火花的箭矢，準確地釘在外圍車輛的頂部，一圈四隻箭矢先後命中，將整個車隊的範圍大概地圈了出來，沒有一支箭在雨天之下失準，射箭者全都是老手。　　雨幕的遮掩下，營地外圍的密林中，漸漸走出一個個身影，或身背箭袋，或手持利刃。樹脂做成的燃料，即使被雨水澆打，也熊熊燃燒著，指明瞭方向。　　為了躲雨只露著腦袋打盹的守夜人都不幸成為了第一目標，一隻只暗箭向他們射去，從外到內遞進，全都是一箭封喉。　　直到輪到某個幸運的倒黴蛋，說他倒黴蛋是因為，他前天睡覺時候姿勢太過驚駭，以至於嚴重地扭傷了脖子，嚴重到不得不使用繃帶和牛皮固定脖頸，防止再次扭傷。　　說他幸運，因為箭矢輕鬆破開了表面的繃帶，卻在撞到牛皮的時候打了滑，沿著他的脖子劃開血口，但最終沒能貫穿。　　這個幸運的倒黴蛋，看起來就和其他人一樣，中箭後便倒在了夢鄉里。但他旋即便意識甦醒，感受到脖頸的劇痛，暗罵著自己守夜不小心睡著了不說，居然又扭到了……根據過去兩天的經驗，他決定先不動，不然極有可能會加重傷情。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脖子上的劇痛不是扭傷的痛，而是撕裂的傷口痛！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抽了抽鼻子，馬上淡淡的血腥味混在這泥土氣息鑽入鼻腔，他也是個行走商隊的老手，很快反應了過來。　　正在此時，一道閃電恰好打落，漆黑的雨夜有那麼一瞬間亮如白晝，黑暗中的幽靈們終於無處遁形。　　“敵襲！！！呃——”　　淒厲地警告被後知後覺的補箭打斷，幸運的倒黴蛋終於還是倒黴了下去，但完美的分割包圍終究還是被這一聲打亂了。　　處於包圍圈最內側的強壯身影，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大斧，閃爍著寒光的斧刃下，只冒出一個字：“殺！”　　“殺！”數不清的身影不再遮掩地從四周衝殺向這邊的車隊，而此時，大多數人都剛剛被驚醒，還處於意識模糊的階段，第一時間，商隊就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