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非 作品
第 121 章 金絲雀為何這樣?
謝疑在蘇知的注視下吃了藥,量了體溫。
好在沒有什麼異常。
隨後三人一起吃了頓飯。
氛圍沒有蘇知以為的那麼尷尬。
謝疑的繼父看起來雖然個頭高大不好惹,但他的長相性格都偏向溫和,情商也很高,當他有意緩和氛圍的時候,很容易讓人放鬆。
一頓飯吃完,蘇知就沒那麼緊張了。
或許是因為該丟的臉已經丟過了,他甚至有一種破罐子已經摔爛了的奇怪坦然。
管它呢。
反正謝疑的繼父常年居住在國外,等他們結束出差回國,就見不到了。
這麼一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吃過飯,蘇知說:“我回酒店去拿點東西,昨天忘記把ipad忘記拿過來了,還有一些零碎的,我要回去整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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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疑:“等一下,讓那個翻譯過來跟你一起回去。”
蘇知哼哼:“我又不是小孩,你真誇張。”
謝疑:“雪下大了,一起路上安全點。”
真的,蘇知朝窗外看去,才發現凌晨那會兒就在飄小雪粒的雪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漸漸地變大了,病房的窗戶開得不大,剛起床的時候窗簾也沒完全拉開,他一直沒注意到。
天色也陰鬱下來,明明是臨近正午,天空卻是黛青色。
有點灰濛濛的。
猛然發現雪下大了,蘇知有些發愣,詫異道:“又下雪啦?”
謝疑說:“最近有寒流,過兩天寒流離開就好。”
蘇知嘟囔:“這樣……”
拿東西只是託詞,他是看出來兩個人或許有話要說,給他們留下單獨的空間。
謝疑還是叫來了那位熟知當地語的翻譯,讓他陪蘇知一起回酒店。
這樣確實方便點,當地的國際通用語普及率沒有那麼高,以免遇到什麼事,還是身邊有一個熟知當地語的人比較保險。
蘇知說:“知道了,我走了。”
他穿戴整齊轉身準備離開,手都放到門把上了,謝疑忽然從後面拉住他。
用的力氣略重,隔著層層衣物都能感受到有一瞬謝疑像是抑制不住一樣,壓得蘇知肩膀下沉嗎,身體一晃。
蘇知回頭看他,問:“怎麼了?”
他看到謝疑的視線,定定的看著他,像是想黏在他身上一樣。
男人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但只是說:“路上小心點,把圍巾戴好。”
蘇知覺得他有點奇怪,但來不及多想,點點頭,走了。
翻譯在病房外等他,是個女孩,長得和蘇知差不多高,性格很安靜。
除非蘇知主動要求她什麼,平時極沒有存在感。
兩人乘電梯下樓,走出病房樓的時候,雪粒撲面而來,蘇知應激般打了個冷戰。
他忽然想起什麼:“稍等下,我的充電器忘記拿了。”
蘇知準備在酒店待個半天,沒有充電器是件挺沒安全感的事,到酒店裡借一借或者去買一個當然也是可行的辦法,但相比這些選項,現在折回去病房取當然是最簡單的方案。
他掏出手機,想要不要先給謝疑打個電話,免得兩人要談什麼重要的事,被他打擾了。
但他的手機到了國外信號有時候不那麼靈巧,這會兒就不巧信號不太好。
蘇知試著打過去,撥號聲響了幾聲,但都沒有被接起來。
蘇知知道謝疑聽到了不會不接他的電話,應該是中途信號出了問題。
試了兩次都是如此,只好放棄了。
蘇知和翻譯說:“抱歉,稍等我幾分鐘,我回去拿。”
翻譯:“好的。”
蘇知折回去病房,他走近幾步,剛準備敲門,忽然聽到有說話聲傳出來,他定睛一看發現是門沒關嚴,估計是他關門的時候帶著手套,沒壓嚴實,留給聲音傳出來的一線縫隙。
他沒有偷聽別人談話的癖好,抬起手準備敲門示意。
手還沒有落下去,就被隱約聽到的一句話定住了。
“什麼?你們要分手?”
-
蘇知離開後。
繼父說:“你們的感情看起來挺不錯的。”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對調查資料的結論有些疑慮。
雖然看起來兩個人鬧得挺不堪的,但仔細想來好像也沒有明確的證據表明涉及到什麼違法手段,他心中總隱隱覺得應當實地看看更保險些。
這下親眼看到兩人的相處,更是確認了這個念頭。
那個孩子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但其實也挺有脾氣,至少在謝疑面前發脾氣發得挺順手嘛。
假如每日生活在被強迫的驚懼惶恐中,是不可能有這種狀態的。
反倒有點像是給慣的。
和他第一次見到妻子的時候,那種明顯的心理被折磨過的樣子,是完全不一樣的。
那種迴避社交、視線和人對上就會開始難受,像一隻被用殘忍手段捕獵過的小動物,以至於周圍一點微小的動靜,都會觸動她敏感的神經。
但是,蘇知不是這樣。
雖然這個看起來很小的東方人性格也比較內斂,但他的視線中沒有恐懼外界的成分。
那些資料裡的內容應當是半真半假,也不一定是故意誤導,很多時候客觀的準則是無法完全準確定義感情的。
情感這種私人的東西,很多時候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能下定論。
他對此再明白不過。
謝疑沉默片刻,看不出情緒地說:“嗯。”
繼父猶豫片刻,又說:“你們這次要在這裡停留多久?”
“一週。”
“還有一段時間。我是想說,那天回去之後我又想了想,還是覺得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抽空帶他去見你母親一趟,或者你們不方便的話,我帶你母親來見你們。”
謝疑轉頭看他,黑眸毫無波動。
繼父怕謝疑誤會,解釋道:“不是,我不是想,想讓你們吵架,我是、是……”
他一著急,中文說起來就有些亂七八糟的,捋了好一會兒才把舌頭捋直:“我想,你或許應該得到一個道歉。”
他在過去的十幾年間,首要考慮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妻子。
人的情感都是有偏向的,這是很正常的事,他此前也從不覺得自己做的不對。
客觀來說,他能把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好好養大、為他提供了相當不錯的資源,已經是件很難得的事了。
但,還是情感。
養一隻小貓小狗尚且都有感情,把一個活生生的小孩子養大又怎麼可能不在內心留下一點漣漪?
他一直把妻子放在首位。
這是他和妻子結婚以來,首次先考慮了謝疑的需求。
在作為丈夫之外,他也成為過一位父親一段時間。
即使當時他對此並沒有很深刻的認知。
謝疑黑眸微動,似乎一瞬間想了很多。
但他搖了搖頭,看不出情緒的說:“我知道,但是不用了。”
繼父以為他還是有怨氣,高大的身影看上去頹喪極了,眼圈也有點紅,仍在堅持用謝疑的母語和他溝通:“抱歉,抱歉。”
謝疑沒什麼表情地打量他。
他的繼父真的老了很多,即使上次見面的時候他就認識到了這點,但此時或許是因為失態,他身上那種衰老的氣息幾乎完全傾瀉出來。
那種腐朽的氣息有一瞬間甚至令他感覺泛起噁心。
那天回到酒店時他之所以會失態到對蘇知做得那麼過分,並不僅僅只是因為被繼父提起舊事,那僅僅是一小部分不愉快的來源。
最主要的那部分,其實是他被繼父衰老的模樣刺激到了。
看到繼父的那一瞬間,謝疑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害怕。
他在害怕。
害怕繼父的衰老。
害怕蘇知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子。
和一個精神不穩定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一件很折磨的事。
或許每有些人內心有成為救世主的一面,奢望拯救一個心理不健全的人,但這是一件極其夢想化的事,人的一生能夠讓自己生活得不煩心已經是一種罕見的幸運,哪有餘力去負責別人的人生?
大部分人都會失敗。
即使真的做到了,就像他的繼父,也避免不了付出巨大的代價。
假如他的繼父當年沒有愛上他的母親,他一定不會像此時一樣衰老,這段帶有救贖傾向的感情消耗了他太多。
像是一個寄生物,連帶著把他的生命也抽取走了一部分。
甚至某些時刻,謝疑覺得他隨時會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