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六十二章 南歸北遊(第2頁)


陳平安笑道:“紙多,嬸嬸多說些,家書寫得長一些,可以討個好兆頭。”

婦人重

重唉了一聲,然後轉頭瞪眼望向李柳,“聽見沒?!以往讓你幫著寫信,輕飄飄一兩張紙就沒了,你心裡邊到底還有沒有你弟弟,有沒有我這個孃親了?白養了你這麼個沒心肝的閨女!”

陳平安朝桌對面的李柳歉意一笑。

李柳悄悄點頭致意,然後她雙手抱拳放在身前,對婦人求饒道:“娘,我知道錯了。”

隨後小屋內,便唯有婦人的絮絮叨叨,與陳平安一絲不苟的提筆寫字。

那個行過萬里路、也讀過了萬卷書的青衫年輕人,正襟危坐,腰桿挺直,神色認真。

最後陳平安揹著竹箱,手持行山杖,離開店鋪,婦人與漢子站在門口,目送陳平安離去。

婦人一定要李柳送一程。

李柳手裡邊挎著一個包裹,都是她孃親準備的物件,多是小鎮特產。

當然裡邊還有三件被她親手修繕過後的法袍。

婦人小聲唸叨道:“李二,以後咱們閨女能找到這麼好的人嗎?”

李二想了想,“難。”

婦人一腳踩在李二腳背上,拿手指狠狠戳著李二額頭,一下又一下,“那你也不上點心?!就這麼幹瞪眼,由著平安走了?喝酒沒見你少喝,辦事半點不牢靠,我攤上了你這麼個男人,李柳李槐攤上了你這麼個爹,是老天爺不開眼,還是咱仨上輩子沒積德?!”

李二悶不吭聲,當然沒敢躲避。

婦人嘆了口氣,悻悻然收手,不能再戳了,自己男人本就是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再不小心給自己戳壞了腦袋,還不是她自個兒遭罪吃虧?

小鎮大街上,兩人並肩而行。

李柳輕聲道:“陳先生,黃採會帶你去往渡口,可以直接到達太徽劍宗周邊的宦遊渡,下了船,離著太徽劍宗便只有幾步路了。率先造訪太徽劍宗的問劍之人,是浮萍劍湖酈採,這種事情,就是北俱蘆洲的老規矩,陳先生不用多想什麼。”

說到這裡,李柳笑道:“忘記陳先生最重規矩了。”

陳平安搖頭道:“但是對於合情合理的規矩,理解得還是太少太淺,遠遠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禮。”

李柳對此不予置評。

主要還是不願指手畫腳。

李柳問道:“陳先生難道就不向往純粹、絕對的自由?”

陳平安笑道:“其實也會羨慕那種無拘無束,但是我一直覺得,沒有足夠認知作為支撐的那種絕對自由,既不牢固,也是災殃。”

兩人走過大街拐角處,前方不遠處,便站著施展了障眼法的獅子峰老元嬰山主。

李柳將挽在手中的包裹摘下,陳平安就也已經摘下竹箱。

李柳本來想著讓他站著便是,她來打開竹箱,此刻李柳遞去包裹,笑道:“陳先生怕人誤會?其實街坊鄰居已經很誤會了。”

陳平安將包裹放入竹箱,重新背在身後,笑著沒說話。

最後李柳以心聲告之,“青冥天下有座玄都觀,是道家劍仙一脈的祖庭,觀主名為孫懷中,為人坦蕩,有江湖氣。”

陳平安答道:“感謝李姑娘贈我一顆定心丸。”

————

在黃採的親自陪同下,陳平安與這位獅子峰山主一路閒聊,然後道別,最終乘坐一艘雕樑畫棟如閣樓的仙家渡船,去往宦遊渡,人不少,其中不少都是奔著太徽劍宗去的,正在渡船上議論紛紛,很正常,既然那位北俱蘆洲的陸地蛟龍,已經出關破境,緊接著就會是三場驚世駭俗的劍仙問劍,分別是女子劍仙酈採,董鑄,與那位北地劍仙第一人白裳!

除此之外,都會聊到獅子峰的那場金色雲海與武運甘霖。

都在猜測是獅子峰處心積慮隱藏了一位純粹武夫,還是某位過路客人。

陳平安去了屋子,打開竹箱,準備取出三件法袍,收入咫尺物,但是打開包裹的時候,卻發現裡邊除了柳嬸嬸準備的各色吃食、特產,還有一枚翠綠欲滴的精緻玉牌,被李柳施展了山水禁制,故而靈氣不彰顯,陳平安才沒有事先察覺,陳平安嘆了口氣,蹭吃蹭喝蹭拳不說,還蹭了這麼珍重的一件回禮,哪有自己這麼當客人的。

玉牌銘文為“老蛟定風波”。

與法袍都收了起來,陳平安開始繼續煉化三處關鍵竅穴的靈氣。

一路無事。

到了那座離著太徽劍宗不過三百里距離的宦遊渡。

陳平安發現人滿為患,果然都是趕來湊熱鬧的修道之人。

在渡船進入太徽劍宗地界後,陳平安便飛劍傳訊齊景龍。

在渡船這邊,沒見到齊景龍,陳平安只看到了那個割鹿山出身的少年,白首。

白首飛奔過來,在人流之中如游魚穿梭,見著了陳平安就咧嘴大笑,伸出大拇指。

陳平安疑惑道:“什麼時候讓你這麼樂呵?”

白首哈哈大笑道:“姓陳的,你是不是認識一個雲上城叫徐杏酒的人?”

陳平安笑了起來,“認識。”

白首捧腹大笑,“好傢伙,姓劉的如今可風光,一天到晚都要招呼登山的客人,一開始聽說那徐杏酒,投了拜山帖子,自稱與‘陳先生’認識,姓劉的硬是推掉了好些應酬,下山去見了他,我也跟著去了,結果你猜怎麼著,那傢伙也學你揹著大竹箱,客套寒暄過後,便來了一句,‘晚輩聽說劉先生喜歡飲酒,便自作主張,帶了些雲上城自己釀造的酒水。’”

白首說到這裡,已經笑出了眼淚,“你是不知道姓劉的,那會兒臉上是啥個表情,上茅廁沒帶廁紙的那種!”

陳平安哀嘆一聲,“這個徐杏酒,聽風就是雨,肯定誤會我的意思了,誤會了。”

白首高高舉起雙手,重重握拳,使勁搖晃,“姓陳的,佩服佩服!”

陳平安小聲問道:“你師父這會兒很忙?都忙到了沒辦法來這邊迎接我,於是就派遣你這麼個小嘍囉來湊數?”

白首呲牙咧嘴道:“姓陳的,你才小嘍囉!老子如今在太徽劍宗,那是人見人誇的天縱奇才,姓劉的每天都要偷偷燒高香,慶賀自己收了我這麼個好弟子。”

陳平安笑著揉了揉少年的腦袋。

白首竟是沒躲過,怒道:“別沒大沒小啊!姓陳的,我是賣你一個天大面子,你我才能夠兄弟相稱,你再得寸進尺,就自個兒去太徽劍宗,我不稀罕給你帶路。”

到了太徽劍宗的山門那邊,齊景龍板著臉站在那邊。

陳平安顛著竹箱,一路小跑過去,笑道:“可以啊,這麼快就破境了。”

齊景龍扯了扯嘴角,“哪裡哪裡,比起陳大劍仙,差遠了,一口氣破了武夫修道兩瓶頸。”

陳平安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

白首沒好氣道:“你們有完沒完,一見面就相互拍馬屁,有意思嗎?”

少年嘿嘿壞笑道:“咋個不拎出兩壇酒,邊喝邊聊?姓劉的,這次可要悠著點喝,慢點喝。”

少年是佩服那個徐杏酒,他孃的到了山上茅屋那邊,那傢伙剛坐下,那就是二話不說,一頓咣咣咣牛飲啊,連喝了兩壺酒,若不是姓劉的攔阻,看架勢就要連喝三壺才算盡興,雖說酒壺是小了點,可修道之人,刻意壓制靈氣,這麼個喝法,也真算不一般的豪氣了。

三人一起緩緩登山,一路上齊景龍經常與人打招呼,卻也沒有如何刻意停步寒暄。

陳平安問道:“徐杏酒回了?”

齊景龍無奈道:“喝了一頓酒,醉了一天,醒酒過後,總算被我說清楚了,結果他又自己喝起了罰酒,還是攔不住,我就只好又陪著他喝了點。”

陳平安哈哈大笑。

齊景龍冷哼道:“下不為例。”

陳平安偷著樂,與白首輕輕擊掌。

白首覺得姓陳的這人才有意思,以後可以常來太徽劍宗嘛。

他自己不來,讓別人帶酒上山找姓劉的,也不是不壞的。

太徽劍宗佔地廣袤,群峰聳立,山清水秀,靈氣盎然,陳平安有無法御風遠遊,便取出那符舟,一起去往齊景龍的修道之地。

在茅屋那邊,白首搬了三條竹椅,各自落座。

齊景龍突然說道:“借我一顆穀雨錢?”

陳平安拋過去一顆穀雨錢,好奇問道:“在自家山頭,你都這麼窮?”

齊景龍接住了穀雨錢,雙指捻住,另外一手凌空畫符,再將那顆穀雨錢丟入其中,符光散去錢消失,然後沒好氣道:“宗門祖師堂弟子,錢物按律十年一收,若是急需神仙錢,當然也可以賒欠,不過我沒這習慣。借你陳平安的錢,我都懶得還。”

陳平安轉頭望向白首,“聽聽,這是一個當師父的人,在弟子面前該說的話嗎?”

白首剛想要落井下石來兩句,卻發現那姓劉的微微一笑,正望向自己,白首便將言語咽回肚子,他孃的你姓陳的到時候拍拍屁股走人了,老子還要留在這山上,每天與姓劉的大眼瞪小眼,絕對不能意氣用事,逞口舌之快了。因為劉景龍先前說過,等到他出關,就該仔細講一講太徽劍宗的規矩了。

陳平安對白首笑道:“一邊涼快去,我與你師父說點事情。”

白首不肯挪動屁股,譏笑道:“咋的,是倆娘們說閨房悄悄話啊,我還聽不得了?”

陳平安雙手十指交錯,咔嚓作響,微笑道:“白首,我突然發現你是練武奇才啊,不習武有點可惜了,我幫你喂招?”

白首呸了一句,“老子好好的劍仙都不要當,還樂意跑去習武練拳?”

不過仍是起身去別處逛蕩了。

這座山頭,名為翩然峰,練氣士夢寐以求的一塊風水寶地,位於太徽劍宗主峰、次峰之間的靠後位置,每年春秋時分,會有兩次靈氣如潮水湧向翩然峰的異象,尤其是擁有絲絲縷縷的純粹劍意,蘊含其中,修士在山上待著,就能夠躺著享福。太徽劍宗在第二任宗主仙逝後,此峰就一直沒有讓修士入駐,歷史上曾有一位玉璞境劍修主動開口,只要將翩然峰贈予他修行,就願意擔任太徽劍宗的供奉,宗門依舊沒有答應。

那姓劉的不知好歹,遲遲不願離開太徽劍宗祖山,搬來翩然峰,說是習慣了那邊的老宅子,等到躋身元嬰劍修後,被祖師堂那邊隔三岔五催促,這才過來開的峰,結果就是搭建了一座破茅屋,就算是開闢出府邸了。今年開春時分,姓劉的還在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