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二章 南歸北遊(第3頁)
關,原本太徽劍宗的所有弟子每年都可以來此瓜分靈氣,今年便不敢來了,白首便跑了趟祖師堂,將姓劉的吩咐下來的言語,與一位和顏悅色的老祖師說了一通,故而最終翩然峰今年春,來山上的年輕修士依舊茫茫多,只是相較於以往的熱鬧,人人安靜修行,不言不語,淬鍊劍意。
當時反而是翩然峰半個主人的少年,沒有絲毫動靜,雙手環臂,坐在茅屋小板凳上,枯坐了一天一晚。
所以太徽劍宗的年輕修士,愈發覺得翩然峰這位劉師叔、師叔祖,收了個好生古怪的弟子。
在白首離開後,陳平安便將大致遊歷過程,與齊景龍說了一遍。
眾多人與事,都沒有藏掖,只是詳略不同。
齊景龍耐心聽完之後,幫著查漏補缺,就像是兩人在圍棋覆盤。
當提及賀小涼與那清涼宗,與白裳、徐鉉師徒二人的恩怨。
齊景龍說道:“如今尋常的山水邸報那邊,尚未傳出消息,事實上天君謝實已經返回宗門,先前那位與清涼宗有些交惡的弟子,受了天君訓斥不說,還立即下山,主動去清涼宗請罪,回到宗門便開始閉關。在那之後,大源王朝的崇玄署楊氏,水龍宗,浮萍劍湖,本就利益糾纏在一起的三方,分別有人拜訪清涼宗,雲霄宮是那位小天君楊凝性,水龍宗是南宗邵敬芝,浮萍劍湖更是宗主酈採親臨。如此一來,且不說徐鉉作何感想,瓊林宗就不太好受了。”
陳平安皺眉道:“那麼傳聞白裳要親自問劍太徽劍宗,對你來說,反而是好事?”
齊景龍笑著點頭,“一來白裳從來心高氣傲,本就不會仗著境界與輩分,欺負我這麼個新近玉璞境,哪怕沒有這檔子事,他願意出劍,其實也談不上壞事。二來就像你猜測的,白裳當下確實是有些壓力,不得不主動與我太徽劍宗結下一份香火情,幫忙免去那個‘萬一’,畢竟北俱蘆洲瞧我不太順眼的劍仙前輩,還是有的。有了白裳壓軸出劍,再有之前酈採、董鑄兩位前輩,這三場問劍,我齊景龍就算高枕無憂了,只會大受裨益,而無性命之憂。”
陳平安笑問道:“這麼大喜事,不喝點小酒兒,慶祝慶祝?”
齊景龍破天荒點了點頭,伸出手。
陳平安取出兩壺糯米酒釀,疑惑道:“成了上五境修士,性子轉變如此之大?”
齊景龍接過酒壺,微笑道:“不是慶賀你我各自破境,而是還能再次重逢。”
陳平安的走瀆之行,並不輕鬆,一位元嬰劍修破開瓶頸,一樣如此。
兩人能夠都活著,然後重逢也無事,比那破境,更值得喝酒。
齊景龍願意喝這樣的酒。
兩人手持酒壺,輕輕磕碰,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各自飲酒江湖中。
陳平安突然輕聲道:“江湖沒什麼好的。”
齊景龍笑道:“也就酒還行。”
白首看似逛蕩去了,其實沒走遠,一直豎起耳朵聽那邊的“閨房話”。
少年打了個激靈,雙手抱住肩膀,埋怨道:“這倆大老爺們,怎麼這麼膩歪呢?不像話,不像話……”
不過覺得那個姓陳的,可真是有些,原來如今才這麼點境界,就有如此經歷和能耐了,說起十境武夫的拳頭,就跟喝酒似的,還上癮了?腦子是有個坑啊,還是有兩個坑啊?
惹不起,惹不起。自己以後與他言語,要客氣點,與他稱兄道弟的時候,要更有誠意些。等到陳平安成了金丹地仙,同時又是什麼九境、十境的武夫宗師,自己臉上也光彩。
少年耳邊突然響起齊景龍的言語,“偷聽了這麼久,作何感想,想不想喝酒?”
白首一本正經道:“喝什麼酒,小小年紀,耽誤修行!”
陳平安嘖嘖道:“不愧是齊景龍的弟子,見風使舵的本事,不比我的開山大弟子差多少。”
白首這就有些不服氣了,說我見風使舵,我忍了,說我見風使舵的本事都還不如人,真是沒辦法忍,轉頭大聲道:“姓陳的,你弟子姓甚名甚,你幫我捎句話給他,就說我翩然峰白首,哪天有空就要會一會他!文鬥武鬥,道法拳頭劍術,隨他挑!”
陳平安笑道:“文鬥還行,武鬥就算了,我那開山弟子如今還在學塾唸書。”
白首搖搖頭,“算他走狗屎運!”
少年大踏步離去。
如今少年還不曉得就這麼幾句無心之言,今後要挨多少頓打,以至於翩然峰白首劍仙將來膾炙人口的口頭禪,便是那句“禍從口出啊”。
陳平安喝過了酒,起身說道:“就不耽擱你迎來送往了,再說了還有三場架要打,我繼續趕路。”
齊景龍也沒有挽留,似乎早有準備,從袖中掏出一本冊子,說道:“關於劍修的修行之法,一點自己的心得,你閒暇時可以翻翻看。”
陳平安收入袖中,問道:“在你們太徽劍宗,我駕馭符舟遠遊,會不會有麻煩?”
齊景龍微笑道:“你還知道是在太徽劍宗?”
陳平安故作驚訝道:“成了上五境劍仙,說話就是硬氣。換成我在落魄山,哪敢說這種話。”
陳平安駕馭符舟,返回宦遊渡口,要去往趴地峰見張山峰。
在升空之前,對那翩然峰上散步的白首喊道:“你師父欠我一顆穀雨錢,時不時提醒他兩句。”
白首方才還想著要在姓陳的那邊,要講點規矩,這會兒又忍不住豎起一根中指。
茅屋那邊,齊景龍點點頭,有點徒弟的樣子了。
太徽劍宗諸多山峰之上,三三兩兩的女子修士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神色雀躍。
相較於男子修士好奇那位年輕人的修為、境界和背景來歷。
女子議論的內容,截然不同。
她們都在聊那個能夠讓劉師叔、師叔祖親自出門迎接的貴客,聽說是位青衫行山杖、揹著個大竹箱的男子後,便都忍不住詢問長相如何,風度如何,遠遠見過兩人登山的女子,憋了半天,說湊合。便有其她女子哀怨不已,都覺得自家那位小師叔、師叔祖,受了天大委屈了。
翩然峰那邊,齊景龍當然打死都想不到宗門內的晚輩們,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便是他聽說了,肯定也想不明白。
估摸著還是會向陳平安請教一番,才能破開迷障,豁然開朗。
白首返回茅屋那邊,“他這就走啦?姓劉的,他是不是根本沒把你當朋友啊?”
齊景龍笑道:“等你以後也有了朋友,自然就知道答案了。”
白首說道:“我跟姓陳的,就是朋友啊,不打不相識,相見恨晚,把酒言歡,稱兄道弟……”
齊景龍擺擺手,“我們去趟祖師堂。”
白首立即病懨懨了,“明兒去,成不成?”
齊景龍沒說話。
白首腹誹不已,卻只能乖乖跟著齊景龍御風去往主峰祖師堂。
一般來說,姓劉的只要說過了一件事,興許這個過程中會很絮叨,然後不再說多一句話一個字,就該輪到他白首去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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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有想到張山峰已經跟隨師兄袁靈殿下山遊歷去了。
待客之人,是白雲一脈的峰主,一位仙風道骨的老神仙,親自來到山門向陳平安致歉。
陳平安得知火龍真人還在睡覺,便說這次就不登山了,下次再來拜訪,請求老真人原諒自己的過門不入,以後再來北俱蘆洲,肯定事先打聲招呼。
老神仙也未多說什麼,神色和藹,只說陳平安那個“餘著”的說法,很有趣。
陳平安有些赧顏,說這是家鄉俗語。
老神仙又親自將陳平安一路送到渡口,這才告別返山。
陳平安乘坐一艘去往春露圃的渡船,趴在欄杆上,怔怔出神。
到了春露圃,可以直接去往北俱蘆洲最南端的骸骨灘。
但是在這期間,陳平安需要中途下船,先走一趟青蒿國,這是一個小國,沒有仙家渡口,需要走上千餘里路。
李希聖如今就在一座州城裡邊,住在一條名叫洞仙街的地方。
陳平安並不知道,在他離開太徽劍宗沒多久。
便有一位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手持綠竹行山杖,乘坐一艘返程的披麻宗跨洲渡船,去往骸骨灘。
先生南歸,學生北遊。
那少年到了骸骨灘第一件事,就是撕開鬼蜮谷小天地的某處天幕,朝著京觀城頭頂,砸下了一陣無比絢爛的法寶暴雨,完事之後,收了法寶就跑路。
京觀城英靈高承不知為何,竟是沒有追殺那個白衣少年。
披甲高坐於白骨王座之上,高承皺眉不已,為何見著了此人,原本斷斷續續的那股心神不寧,就愈發清晰了。
高承非但沒有再次冒冒失失以法相破開天幕,反而破天荒感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拘束。
木衣山腳下的那座壁畫城,那少年在一間鋪子裡邊,想要購買一幅廊填本神女圖,可憐兮兮,與一位少女討價還價,說自己年輕小,遊學艱辛,囊中羞澀,實在是瞧見了這些神女圖,心生歡喜,寧肯餓肚子也要買下。
少女見他言辭懇切,眼神真誠,瞧著若是再這麼訴苦下去,估計對方就要泫然欲泣了,她無可奈何,便破例給了個低價,結果那少年談妥了價格後,面露感激,大袖一揮,說道:“鋪子裡邊的神女圖,就按照這個公道價格,我全包了!”
少女目瞪口呆。
那個臭不要臉的白衣少年轉過頭去。
腰間佩刀的披麻宗宗主竺泉,笑吟吟站在不遠處,“這位小兄弟,氣魄很大嘛。”
崔東山眨了眨眼睛,懷抱綠竹杖,“那可不,我是我家先生的得意弟子。這位姐姐,何方人氏?”
竺泉瞧著那行山杖,有些神色古怪,“你家先生,該不會是姓陳吧?”
崔東山�
�臉燦爛,道:“姐姐真是神仙唉,未卜先知。”
竺泉打趣道:“我可從沒聽他提及過你。”
下一刻,竺泉便愈發摸不著頭腦了。
奇了怪哉,這傢伙方才在京觀城高承頭頂,亂砸法寶,瞅著挺歡快啊。
可是這會兒,眼前的俊美少年,皺著臉,眼淚嘩嘩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