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歸 作品

339.【第80章】正道魁首 掌教身隕喪鐘鳴……

東海,重溟城。

姬既望嘔出一口血水,低頭看著自己衣衫破損、敞露在外的前襟。殘破的衣物遮蔽不了胸前的肌膚,露出胸口正中不斷滲血的創口。創口並不算大,乍一眼望去彷彿一顆長在血肉中的鴿血紅。創口周圍繪就著血的符咒,將氐人脆弱的命脈護在繁複的符陣中。

姬既望抬頭,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不遠處的女子。祂身穿白衣,頭上佩戴著層層薄紗。姬既望看不見女子的臉,只看到半截蒼白如瓷的下巴。

祂手中平舉著一盞精美的骨瓷燈,幽綠的螢火在她身周盤旋飛舞,撩動著紋有環骨肉心圖樣的斗篷下襬。祂沒有呼吸,沒有溫度,甚至沒有生靈該有的氣味。

哪怕是一具屍體呢?屍體也是有氣味的。但眼前的女子沒有,什麼都沒有。祂空洞洞的,像一具掏空了血肉的人俑。

而就在一個吐息前,女子的手狠辣無比地洞穿了姬既望的胸口。

命門被破,姬既望感到錐心刺骨的疼痛以及虛弱。但他並沒有立刻喪失戰鬥能力,而是迅速反擊切斷了女子的脖頸。他與敵人拉開身距,看著那顆頭顱自項上滑落。然而,女子斷口處沒有鮮血,頭顱也沒有滾入塵埃。它被女子伸出的手穩穩地接住了。

胸口正中的逆鱗是氐人的命脈,一旦遭遇重創便會成為俎上魚肉。短暫的驚疑後,姬既望很快便明白了自己沒有喪失戰鬥能力的緣由。

當年東海一別,友人咬破指尖在他胸前畫下符咒。他不解其意,追問過符咒的用意,那人卻沒有過多解釋。摯友自創的符咒,以姬既望承自姬重瀾的學識也只能依稀辨出是一個防護的咒陣。那畫下咒陣的血散發著與友人信物相似的香氣,姬既望原以為這是一道保護的屏障、一個祝福的象徵。

但當命門被破的瞬間,姬既望終於知道當年摯友隨手畫下的符咒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感覺到心口處的氣息逐漸微弱,那遠方傳來的心跳也一點點地消失。強烈的不安與將要失去的恐懼凌遲著理智,他猜想她遭遇了不測。他試圖捕捉她的氣息,催促她呼喚祂的名字,但她沒有。

而就在姬既望關心則亂、心神失守之時,沒有任何氣息的白袍女子避開了耳目,突襲了姬既望的命門。

“你……”姬既望緩緩抬頭,唇齒間獠牙生長,瞳孔化作獸類的豎瞳,“該死——!”

縛絲鋪天蓋地,織出虛妄幽暗的天。姬既望簪起的銀髮無風自動,如月華流照般紛揚飛舞。大月的虛影自海祇身後浮現,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顯露出非人的詭譎。

姬既望抬手,紋刻著潮汐蒼浪的摺扇在他掌中具現。在他揮劈下砍的瞬間,扇子化作長刀,萬頃波濤化作明月皎皎。

重溟城內,漁船乘著風浪,循著登塔的指引返回港口。百姓們仰頭望著陰沉的天空,看著不斷上漲的海水,聽著咆哮如雷的海風。海民們訓練有素地回收漁獲,將船隻駛入港口,用韁繩與鐵鏈拴住;採珠人戴著皮革面罩,縱身一躍潛入深海,將消息帶往正在重建的前哨崗;就連年幼的孩童都奔波街巷,大聲提醒著外來的行商。

人們傾盡全力應對將要發生的災難,但若自高處俯瞰下望,便能發現與步履匆匆的海民不同。各地鎮守的重溟巡衛正逆著人流,如歸海的川流般朝東海而往。

重溟城司政署的文官匆忙收拾被風拂亂的文書,人們抬頭望向窗外,便知風雨欲來。

海祇震怒,東海潮生。

……

日月山,七曜星塔。

星塔的最深處,天樞星君負手而立。她面前懸立著目前神舟最龐大的星圖列陣,衍天儀經年不息地輪轉,推斷著腳下這片扁舟未來的走向。

繁複深奧的星文鏈結成奇妙的韻律,龐大且錯綜複雜的情報堆積出無數種可能性。道行不深的人只消一眼便會迷失在這宏偉壯觀的星圖中,或是神念渙散,或是直接瘋掉。而這,卻僅僅只是無垠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角。

天樞全神貫注,星文的迭代衍算在她半闔的眼眸中飛快地流淌。這片大地上發生的一切變化都逃不過清漢的記錄以及衍算。因此,當身後響起腳步聲時,天樞只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