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七章 願景(第3頁)


 氣氛一時熱烈。

 幾人七嘴八舌,各自說著山路重通後的暢想。

 易寶華支支吾吾說想邀請蕭疏看即將上映的電影。

 曾廣文聊到老家,說這次一定回去探望父母。

 最後,幾個人都將目光轉向一直傾聽沒有說話的李長安。

 道士幽幽嘆了口氣。

 “別的都不想,就想吃口肉。”

 短暫的沉默後,歡暢的笑聲響徹地下。

 王忠民拍著大腿。

 “我回頭就宰頭肥豬,出去請大家吃殺豬湯。”

 “說話算話。”

 李長安舀了碗米湯當酒。

 大夥兒有一學一,幾個破碗在空中一碰。

 “乾杯!”

 “希望救援早來,預祝我們都心想事成!”

 完了。

 邵教授沒有吃飯,他捧著米湯,長久凝視著旁邊的壁畫,眼神很複雜,釋然,欣喜,不甘。

 學生關切:“老師?”

 “沒事。”

 他搖了搖頭。

 “我只是在想,找到這裡,我這輩子算是有交代咯。唯一的遺憾……是能親眼看到它,親手發掘它的應該是隊裡每一個人。”

 他看著自己的學生。

 “寶華、廣文、安岱、春花還有……”

 說到這兒,邵教授話語頓住,“咦”了一聲。

 “蕭疏呀?怎麼還沒過來?”

 …………

 蕭疏走出廚房時,李長安兩個已經離開了。

 大雨依舊,積水在院子裡匯成一片淺淺的池塘。

 馬春花的房間就在“池塘”的另一邊。

 她要過去,有兩條路。

 要麼直接冒雨橫穿院子。

 要麼沿著迴廊繞過去。

 但迴廊的一段已經坍塌了,她要過去,就得經過享堂。

 享堂裡橫著一副棺材,棺材裡躺著曾經熟悉的友人,棺材蓋被鐵釘封死。

 她躊躇了稍許,踏入了雨幕中。

 ……

 來到屋前。

 房門關得很嚴,蕭疏勻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溫柔些。

 “哆、哆。”

 她敲響了第一聲。

 身後的雨勢更大了,白濛濛的雨幕就厚紗布,一圈圈一層層將院子纏裹住。

 “哆、哆。”

 她敲響了第二聲。

 屋內沒有回應,耳邊只有風聲雨聲,吵鬧而死寂。

 “哆、哆。”

 她敲響了第三聲。

 一陣冷風吹過。她突而想起,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了,在這片小小的被隔絕的世界裡,只有她自己……和享堂的棺材裡那具屍體。

 她打了個冷顫。

 對。

 還有春花。

 她趕緊推開門,跳進了廂房裡。

 ……

 也許是因為沒開窗戶。

 房間內,昏暗之餘,空氣中那種發黴的氣味也愈加沉腐、濃重。

 蕭疏把午飯放在桌子上,旁邊還有今天端來的早飯,瞄了一眼,丁點兒沒動。

 蕭疏臉上的溫柔垮了下來,剩下深深的疲憊。

 她輕輕嘆了口氣,勸道:“春花,我知道安岱……走了,你心裡不好受,我們也一樣。可你總得吃點兒東西,你想想叔叔阿姨,他們就你一個女兒,你不能讓自己垮掉。”

 但馬春花還是老樣子。

 像個死人。

 沒有一點兒反應。

 背對著她,蜷縮在床上,用被子矇住身體。

 “馬春花!”

 這一刻。

 也許是因為關心心切,也許是因為疲憊沮喪。

 蕭疏來到床邊,扣住馬春花的肩膀,要把她的身子掰過來,眼對眼質問。

 然而。

 當蕭疏的手抓住馬春花肩頭時。

 感覺觸感很奇怪,不像是皮肉,像是蓋了層蛋皮的奶油,或者,表皮煎出些鍋巴的土豆泥。

 五指輕輕就陷了下去,然後觸摸到一根堅硬而光滑的東西。

 這是什麼?

 心裡才升起點兒疑問,但很快,那股子怪異的觸感就像一條條活水蛭,沿著指尖鑽進了身體,惡寒得蕭疏的大腦一片空白。

 可她的身體仍舊遵循著先前的指令。

 她把馬春花掰了過來。

 被子裡隱隱響起連續而輕微的撕裂聲,聲音就像撕開了一條尼龍搭扣。

 她看到了她的臉。

 左邊臉,膚色均勻,眼眸輕闔,嘴角擒著微笑,神態安詳,好似沉入了美好的舊夢。

 而右半張臉……不,那不是臉,那是一團腐骨爛肉!

 已經潰爛、化膿、發黴,黃褐色的肉與森白的骨之間長出一叢叢菌絲,黃的、白的、綠的、紫的……色澤濃豔,熱熱鬧鬧披拂在爛肉上。


 眼皮已經消失了。

 隨著馬春花“轉”過頭來。

 眼眶隨之滲出腐水,沿著眼角滑落,眼珠子也溜溜轉過來,擴散的眼仁對上了蕭疏驚恐的目光。

 蕭疏終於明白了。

 原來酥糜的是馬春花的皮肉,而堅硬的是她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