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漸濃 作品

第127章 衝突

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一直以來,志在行伍的夏侯惠從骨子裡就不乏對戍守邊疆的將士飽懷敬意。

 

順帶的,也對以白身屢次隨田豫出征邊塞的白馬義從帶著好感。

 

雖說,如今的白馬義從從徵乃是為了獲取戰利品,而且前身也是公孫瓚麾下的一支騎兵,是漢末群雄割據時期的野心產物,而並非矢志抗胡無謂所求的民間義士。

 

但在數十年前,四世三公的袁紹割據冀州、公孫瓚雄踞幽州時期,身為冀州常山人的趙雲不以鄉土為念、不看名望之別,毅然率領鄉閭男兒北上幽州投靠公孫瓚而非袁紹之事中,便可以看出民間對公孫瓚擊胡的肯定。

 

單單以擊胡這一點而論,白馬義從算是善始克終了。

 

然而,他們終究是沒落在民間了太多年,行伍的痕跡已然所剩無幾,取而代之的是遊俠的意氣與草莽的匪氣。

 

卻說,連夜疾馳而來的夏侯惠,顧不上勞頓疲憊與夜半睏乏,當即便招來幽州騎、內附魏國的東部鮮卑遊騎以及白馬義從三支騎兵將率來議事。

 

其中幽州騎與東部鮮卑遊騎的將率還好。

 

他們一人在軍籍中,另一則是整個部落族人都仰仗魏國鼻息而苟活,故而雖心中對被夜半召集有些不滿,但仍必恭必敬的對夏侯惠的問話言無不盡。

 

況且,夏侯惠對他們的問話並不多。

 

只是想了解他們麾下騎卒的紀律性、披甲率以及士氣如何,以便大致推斷出戰力來定奪這兩支騎兵在偷襲時可承擔的職責。

 

但對一直充當斥候、發現漠北騎在馬城的白馬義從首領公孫毅,夏侯惠就不一樣了。

 

他問了很多,也問得很細。

 

如馬城周邊的鮮卑部落分佈如何,這些部落現今放牧時的大致範圍。

 

為了確鑿他引騎前去偷襲時,不會在沿途上被牧人發覺,畢竟數千騎兵穿行與化整為零的白馬義從斥候遊蕩是兩碼事。

 

如為了思慮偷襲時衝陣,他問了盤踞在馬城的漠北騎是怎麼落營的,是內外圍方式還是三角品形依託而落。還有,如馬城那邊每日朝暮食的炊煙幾時升起,漠北騎用餐時外圍的警戒是否會鬆懈,日暮後是否有升起篝火角力、載歌舞嬉戲之事;為了供應那些漠北騎吃食的牛羊圈養在何處、這些漠北騎的戰馬夜間安置在何處。

 

而問得最細的,是馬城那邊的山川地形。

 

連四周沙丘有多高、洋河水漲與否、地面碎石與野兔老鼠洞多不多等等瑣碎都反反覆覆問了好幾次。

 

這種不論鉅細反覆確認的問話方式,不可避免的,讓被問之人有一種不被信任的感覺,甚至可以說是夏侯惠在刻意刁難。

 

但事實上,夏侯惠真沒有這層心思。

 

他自己也隱隱意識到,如此問話會讓公孫毅心生恚意。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畢竟,戰場之上素來你死我活。

 

往往一個細節的疏忽,就有可能讓戰事朝著不可預計的方向發展。

 

此番前去偷襲本就敵我懸殊,稍有不慎將成為羊入虎口。

 

在四千騎卒的性命面前,夏侯惠不敢不慎,也顧不上公孫毅的感受,一心只想著儘可能將所有細節都弄清楚、所有隱患都兼顧到。

 

故而,久在山野習慣了率性而為的公孫毅,最終還是沒有按捺住脾氣,徑直將田豫的叮囑拋卻腦後,以桀驁之言挑釁了夏侯惠。

 

是的,此番從幽州來到幷州助戰,不僅是田豫想讓公孫毅等白馬義從得到些許戰爭紅利,更是覺得自己身老了、日後恐不會有多少機會照看這段香火情了,便想起了公孫集臨終書信的言辭,打算為白馬義從們謀個出身。

 

將白馬義從從塞外帶回來幽州的公孫集,是六七年前病故的。

 

那時候田豫還在幽州,便抽空弔唁了一趟,也被其家人轉呈了公孫集的遺書。

 

類似於自述此生的遺書。

 

公孫集在書信裡沒有寫什麼勉勵告誡後輩的話語,而是將自身早年隨著公孫續流亡在幷州以及回到幽州故里後的事情大致闡述了一遍。

 

在幷州流亡的過往,只有寥寥幾句,僅是說了公孫續的亡故之言。

 

那時,白馬義從與匈奴屠各部交惡反目,被攻,公孫續身受重創,臨終時抓著公孫集的手,叮囑了兩句話。

 

一曰:“將他們帶回桑梓。”

 

這裡的他們,是指忠心耿耿跟隨公孫續亡命幷州的白馬義從。

 

另一曰:“代我歸桑梓。”

 

是的,是代他,而不是帶他的屍骨落葉歸根。

 

公孫續是想讓從弟公孫集有朝一日活著歸桑梓後,能代替他盡人子之孝。

 

緣由,是昔日公孫瓚被袁紹將計就計伏擊退守易京後,自知大勢已去無力迴天,為避免家人受辱,便在引火自焚前還悉數將姊妹妻子等盡縊殺。

 

可以說,當公孫續死後,公孫瓚這一支算是徹底斷了血食了。

 

所以他才出言叮囑從弟公孫集,讓他日後有機會的話,就在桑梓給公孫瓚等家人立個衣冠冢,讓魂兮歸來鄉閭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