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他們一起(第2頁)
“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前桌當時還挺激動,“秘籍?考前壓題?精選公式總結?好詞好句好段……”
葉白琅的成績竄的非常快,在他們班屬於異軍突起——叫葉白琅有些驚訝的,是這個學校裡並沒人懷疑他偷題,逼他認抄了誰的卷子。
原來也有這樣的環境,看到學生考了好成績,老師的第一反應是欣慰,把他叫去辦公室,給他分析還薄弱的地方,問家裡情況怎麼樣、用不用幫忙。
同學的第一反應更直接,前桌對著他的分數條高呼大佬,立刻有一群人圍過來看,追著他問提分技巧。
沒人冷嘲熱諷、陰陽怪氣,沒人對努力和認真嗤之以鼻。
如果沒遇上祁糾,他根本從來都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不全是荊棘鬣狗,也有這樣的環境,也有這樣的人。
前桌大呼小叫,看見葉白琅的反應,立刻恢復理智:“……知道了,你哥。”
葉白琅的哥哥。
差不多是個足夠讓他們全班羨慕到眼睛發綠,在繁忙的高三課業裡還要放下筆,被刺激得撓一會兒牆的白月光級存在。
就是聽說生了病,有段時間還挺嚴重,葉白琅為了照顧他,請了不少假。
……結果聽說,人家哥哥還是專業補習老師,葉白琅缺了半個月的課,數學一口氣提了二十分。
看到成績,同學們和數學老師的心情都非常複雜。
“你哥哥怎麼樣。”前桌忍不住關心,“身體好了嗎?是不是沒問題了?”
……問完這句話,前桌就愣在當場。
半年多來,前桌直到現在才真正確定,後座這個怪同學原來真的沒有罹患面癱:“你會笑啊?!”
葉白琅垂著眼睛,那一點笑很快消失,但脾氣難得的不錯,還是點頭。
“我哥哥身體很好,沒問題了。”葉白琅說,“我們要一起,去很遠的地方。”
前桌悚然:“你還會一口氣說這麼長的句子!”
葉白琅:“……”
和這些沒哥哥的人沒法交流。
他把東西收拾好,拎起書包,擦乾淨桌椅擺正,並沒察覺到自己的心情還是很好。
“高考加油。”一群人揹著書包,互相鼓勁,“加油,金榜題名,去新世界。”
高中總是會有這樣的嚮往,會堅信熬過這一場高三,考完試上了大學,一定會是個全新的自由世界。
這想法不準確,但某種意義上,又不無道理。
那是個新的世界,和過去的十餘年都完全不同,包含一切可能,要靠自己探索著往前走的地方。
葉白琅本來不想參與,繞到門口還是被截住,揹著書包,不得不當復讀機:“高考加油,去新世界。”
……
很多時候,一句話被反覆重複,也會多出讓人相信的力量。
葉白琅的考場不在本校,離家有點遠,在城市的另一頭,需要起得稍微早一點。
早一點去考大學。
考個不在h城,遠到他從沒見過、從沒去過的地方,等著他開始新人生的大學。
——祁糾是這麼說的。
然後在小狼崽直勾勾的注視下,很沉著地改口:“等著我們倆開始新人生。”
葉白琅對這個答案滿意,抿了下嘴角,檢查過剝好的雞蛋,放進祁糾碗裡,叼走祁糾手上很不健康的油條。
早飯吃完,時間還很充裕。
葉白琅檢查了一遍書包,要帶的東西都齊全,准考證的照片有點蠢,算是個很微不足道的美中不足。
但也能忍。
葉白琅把拉鍊拉上,站了一會兒,還是低聲問:“真的能一起走?”
他已經問了祁糾八百遍這個問題。
“能。”祁糾已讀亂回,“記得戴頭盔。”
葉白琅有點詫異,拎著書包抬頭。
他怔了下,看著祁糾遞過來的頭盔,才明白這居然不是個玩笑:“……摩托?”
“比賽得的。”祁糾說,“一起走,送你去考場。”
h大美術系上個月的課餘作業,用學分脅迫,要求所有人都參加了個摩托車賽事的廣告設計比賽。
第一名的獎品有點佔地方,現在還停在樓下。
葉白琅愣了好一會兒,明白了祁糾的意思,眼睛不自覺地亮了亮,抓住那個頭盔,背好書包追上祁糾。
他昨天就看見那輛摩托了,沒忍住停下看了一會兒。
摩托是真的酷。
祁糾騎摩托更酷,雖然因為那一場病瘦了不少,但身量在那裡,斯斯文文的黑襯衫照例挽過手肘,皮革揹帶利落,領口稍敞,配純黑的流線型頭盔。
祁糾單腿撐著摩托,低頭看手機,聽見他追出樓道,就抬起頭。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朝他笑,太陽光在裡面淌。
清晨的空氣很好,葉白琅深吸了口氣,跳上摩托車後座——他們這一路大概非常拉風,路上偶遇前桌去考場的車,遠遠聽見錯愕又羨慕的大叫。
“哥哥。”葉白琅抱著祁糾,在心跳裡說,“你會騎摩托。”
祁糾挺正經:“聽說要得第一名,連夜學的。”
“……”葉白琅受頭盔所限,沒法咬他,用力抿了會兒唇角,還是止不住地揚起來。
祁糾會騎摩托。
他也會。
所以連堵車的問題都不必考慮——不論他考到哪個志願,反正在一個城市,隨時都能殺過去。
祁糾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個人好像永遠都知道他在想什麼,趁著紅燈,微微側頭:“還緊張嗎?”
這會兒不是上班的時間,路上幾乎全是送學生去考場的車。大概也有不少焦慮的家長,一個按喇叭,立刻響起一群。
“不了。”葉白琅和喇叭較勁,大聲回答,“我們一起,去很遠的地方。”
祁糾被他攔腰抱著,輕聲笑了,覆住他的手,在紅燈的最後幾秒裡,一動不動握了一會兒。
他們離得很近,葉白琅難得這麼不沉穩,臉上發燙,收緊手臂,聽見劇烈的心跳。
心跳撞擊胸膛,不是因為緊張。
沒什麼可緊張的了。
他要和祁糾一起去很遠的地方。
他們去新的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
葉白琅做過一些夢。
的確做過一些,在他把鈴鐺放進祁糾手心之前,也在這件事之後。
只是之後的夢不一樣——祁糾握住鈴鐺,於是後來做的所有夢,那個大平層裡,都不再只剩他一個。
第一場有祁糾的夢,是在有月亮的晚上。
不真實得連夢都像是幻覺,最不合理的發展,最離奇的結局,在故事的尾聲裡,有人穿過夢境,風塵僕僕,回來抱他。
祁糾說話算話,迴夢裡接他。
他懷裡的不再是祁糾留下的外套,回來的也不只是烏鴉。
熟悉到刻骨的人影蹲下來,打開他的胳膊,把他整個抱進懷裡,捏捏後脖頸,慢慢揉腦袋。
空蕩蕩的房間裡,他被祁糾領著走出去。一直走,走了不知多久,詫異地發現已經出了家門。
原來長夜過了,外面晴朗,天光正亮。
他的夢裡多出祁糾。
餃子有人吃,關著的燈有人開,下雨有人關窗,天氣好的時候,有人把被子抱出去曬。
夢裡的痕跡一點一點恢復成兩個人,一點一點變回一個家。
……但也還有些事,不能解釋。
即使是祁糾親自來了也不能解釋。
比如為什麼連做夢,祁糾在把他洗乾淨領上床,用被子裹好以後,都要忽然掏出試卷和練習冊。
試卷,和練習冊。
給他講三角函數。
……
葉白琅從另外一種意義的噩夢裡被嚇醒。
睡炸了毛的狼崽子抬起頭,胸口起伏不定,半邊臉壓出卷子印,唇角繃成條線,黑眼睛幽幽瞪著祁糾。
祁糾和他前後腳醒,睜開眼睛,覺得自己能解釋:“節約時間,一夢兩用。”
畢竟有些小白狼太刻苦。
白天照顧病人,晚上抓緊時間做夢,還要偷偷熬夜打手電覆習,哪個都不肯暫停,被捉住多少次也不改。
這麼下去時間久了,身體難免吃不消。祁糾考慮了下,不如各退一步,在夢裡順便做兩套卷子……
葉白琅超兇,撲過去,沒收走祁糾手裡的練習冊。
祁糾有點遺憾,還想再商量,被懷裡的進化版小白狼熟練齜牙,一口叼住手腕。
祁糾忍不住笑:“好,好,休息。”
葉白琅不讓他打馬虎眼,不給他玩文字遊戲的機會:“誰好好休息?”
祁糾舉手:“我。”
葉白琅這才滿意,磨了磨牙,沒捨得用力,又不捨得這就離開,索性乾脆不站起來,從祁糾懷裡慢吞吞滑到床邊。
他蹲在床邊,趴在自己的胳膊上,懶得再動彈,鼻尖輕輕蹭祁糾的手背。
蹭了兩下,那隻清瘦了不少的手就翻過來。
祁糾低頭看他,眼睛彎了彎,手指屈起,摩挲他的耳垂下頜,等小狼崽乖乖把下巴落在手心。
葉白琅不亂動,被祁糾輕輕摸下巴,不自覺閉住眼睛。
這已經是祁糾養病的第三個月。
也不是所有事都那麼順利——尤其是和腫瘤治療這種事沾邊,得病這種事又不能完全聽人的話,哪能住院一個月就皆大歡喜。
葉白琅早有這個準備,聽完主治醫生的話,哄著祁糾躺下休息,獨自離開醫院,去了葉家。
靶向藥就是在燒錢,打工的錢不夠,一天打十份工也不夠。
藥必須一直用——他不知道祁糾手裡的錢夠不夠,接下來的療程是個無底洞,必須有備無患。
他需要很多錢。
葉白琅答應過祁糾不冒險,但還是不能在祁糾身體的事上讓步。
離開醫院的時候,他就已經準備得很周全,做了細緻的計劃,請護士幫忙串了供,甚至為了以防萬一趕不回來,還找了臨時的護工。
只這一次。
回家就承認錯誤寫檢討。
葉白琅是這麼打算的……但後來發生的事,和他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樣。
過去的每一次,葉白琅回去弄錢,其實都是某種意義上的自投羅網。
那些人早有準備地等著他,只為了抓住現行,一旦捉住了,輕則關進訓誡室,重則被打得死去活來。
即使做了相當周密的準備,僥倖跑了出去,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像遇見祁糾那一回——被一路追著不放,野狗一樣東躲西藏,在外面遊蕩上好些天。
這回卻順利得離譜。
葉家從上到下焦頭爛額,像是惹了什麼不該惹的勁敵,甚至連看他的眼神都像忌憚,匆匆拍到他面前幾張卡,就打發他快走。
“你到底招惹了什麼人?”灰頭土臉的家主盯著他,還在追問,“誰在護著你?”
葉家不是沒查過葉白琅,可誰都知道,和葉白琅混在一起的,只不過是個h大不學無術、攀附門閥的學生。
究竟是誰在暗地裡罩著這個孽種?
誰在背後放縱葉白琅,把他們威脅得動彈不得,叫這麼個毛都沒長齊的狼崽子回來跟他們齜牙?
葉家想不通,但至少無論如何都沒人相信——這麼個撲朔迷離的恐怖對手,會和那個在酒吧打工、四處留情的打工侍應生有什麼關係。
葉白琅:“四處留情?”
葉家主:“……”
這是哪門子的重點?!?
葉家人氣得要瘋,偏偏一半子公司的財務系統還神秘癱瘓著,不得不咬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四處有人留情他!行了吧?你到底還認識什麼人?!”
那些不爭氣的東西又是怎麼回事!
就讓他們辦了一件事,讓那些混跡酒吧的廢物二代利用人脈,僱個人帶壞葉白琅,事成之後給五百萬。
本來說得好好的,找了個在酒吧打工、一心往上爬的大學生,弄幾個讓人一見鍾情的經典場景,設法讓沒開過葷的小雜種陷進去。
不是說好了陷葉白琅一個嗎?
這麼簡單的事,是怎麼葫蘆娃救爺爺一樣,弄成現在這個局面的??
葉白琅不管,只要替祁糾修正了名譽,就不再多說,收好那幾張卡:“我認識我哥哥。”
葉家主的眼皮狠狠一跳:“你哥哥是誰!”
葉白琅看了看他,背上書包,一言不發往外走。
葉家主沒被人這樣悖逆過,怒氣上湧,陰沉著臉色一把扯住葉白琅,卻被這小雜種反扼住手腕,不知道怎麼,居然就被結結實實地擰按在辦公桌上。
葉家主惱羞成怒,拼力掙扎了幾次,居然沒掙的動。
……葉白琅的神色居然很平靜。
葉家主看著那雙黑眼睛。
這是最可怕的,葉白琅不恐懼,不憤怒,瞳色淡漠,落下的視線像是在看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