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關 作品

第412章 請雪岳飛之冤(第3頁)

    這個時候我若言辭過激,好麼?

    如果得罪了主和派,弄不好就要坐幾年冷板凳。

    但是,用不了幾年完顏亮就要南侵了。

    完顏亮一出兵,大宋朝廷上的主和派就要完蛋,換成主戰派佔據上風,到那時他一樣再出頭。

    何況,官家現在當眾拋出這個話題來,顯然是想搞事情的樣子啊!

    那……我就陪他搞得更大一點兒?

    想到這裡,楊沅就把腰桿兒一挺。

    他是省元,殿上所有人最關注的本來就是他。

    如今楊沅有了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就向他投來。

    鵝王眉頭一皺,對著楊沅輕輕搖了搖頭。

    楊沅只當沒看見,他從容地踏前幾步,面向天子揖拜一禮,振聲道:

    “臣對。週末七國分爭,併入於秦;秦滅楚漢分爭,又並於漢;漢末分為三國,三國復歸於晉。

    晉亡又生分爭,至隋唐方得一統,唐末再生五代……”

    再往後就要提到宋金夏了,所以楊沅戛然而止,朗聲道:“是故,臣以為,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宋時代的人還沒聽說過句話,只此一句,自官家以下,諸宰相、諸尚書、諸大臣,以及他身後的一百多位貢士,全都以驚訝至極的目光看向這位“省元公”。

    張孝祥震驚地看著楊沅,手中的筆在楊沅的名字上將點未點的晃著,“吧唧”一下,一個墨點就落了下去,把“楊”字都給塗汙了。

    楊沅道:“臣以為,金帝完顏亮不是有南下之意,而是來日必將南下謀我社稷。宋金,必有一戰!”

    一個金句之後,楊沅直接丟下了一顆炸彈,比官家丟出的那顆炸彈炸的還響。

    万俟卨和沈該兩位宰相不約而同地坐正了身子,兩雙老眼死死盯住了楊沅。

    楊沅聲音朗朗,擲地有聲。

    “當此時也,臣以為,談論和與守,已然不合時宜,朝廷該討論的是如何備戰。”

    “欲要備戰禦敵,就得廣納賢才,清冗簡政,強壯軍武。

    則元首股肱,聯為一體,上以誠待下,下當以誠事上,大小臣工,渾然一體。

    到那時朝廷以士人為頭腦,以農工商兵為手腳,舉國一心,有何強敵不可御之於國門之外?”

    這一段其實是老生常談,一直都有人說,說了也沒有人真的去做。

    但是這段話又必須放在最前邊說,你得表明態度,把士大夫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強調它是首腦,其他只是受首腦驅使。

    要不然,楊沅就真是來秀上一把就走的流星狀元了,會直接被士大夫們歸為異類,掃地出門。

    這種政治正確的話,必須先說。

    接著,楊沅就談對外政策了。

    楊沅的對外政策概括起來就八個字:“以禮相待,以武相制”。

    對大夏,當加強外交和商貿往來,讓它更靠向大宋一方。

    對金國,就是以禮相待,以武相制了。

    聽到這裡,沈該和万俟卨都暗暗鬆了口氣。

    說起來,這還是老生常談啊。

    以禮相待,不就是和從前一樣?

    至於以武相制,以前也是這麼喊的啊。

    重要的是,朝廷實際執行的時候,是側重於前半句還是後半句。

    看來這位新科省元還是有點小聰明的,這是先用驚人之語引起官家對他的注意,然後就開始往回收了。

    不料,二人剛想到這兒,楊沅就開始大談如何“以武相制”了。

    想要以武相制,那就得選賢任能,清冗簡政,強軍練兵,壯大自我。這樣大宋才具備以武相制的能力。

    可是現在大宋問題很多啊,楊沅痛心疾首地羅列了一些大宋官場上的貪腐現象、庸官懶政現象,接著就拋出了第二顆雷:

    大宋之所以出現這些問題,全是因為秦檜造成的。

    秦檜他挾強虜以要君,秦檜他巧言令色矇蔽先帝,秦檜他辜負先帝信任,秦檜是禍國殃民的罪魁!

    他任人唯親、順昌逆亡,忠臣良將,多遭陷害。如今吏治之腐敗,國家之衰敗,全是秦檜之過……

    楊沅只能這麼說,他也沒辦法,趙構是絕對不能指摘的。

    他要是身處後世,想要點評一下這個時代的人,當然可以把趙構拉出來噴。

    可他現在就處在這個時代,他想要解決問題,而不是放嘴炮過癮的話,那就一定得把趙構摘出去。

    楊沅不僅把趙構摘出去了,他甚至一句都沒說主和派的不是,而是把炮火集中在了秦檜個人身上,大談他如何攬權貪汙,如何結黨營私。

    這樣一來,楊沅就把鬥爭範圍縮小了。

    不然現在就直指主和派的話,官家都抗不住。

    他除了痛快一下嘴巴,什麼都解決不了。

    所以,秦檜就成了一隻馬桶,什麼髒東西都往裡裝。

    秦檜雖然死了,而且朝野上下都能看出,秦檜一死,先帝對秦家的態度就曖昧起來。

    可是,因為秦檜死了沒幾天,先帝就死了,所以先帝下一步本想繼續對秦家做些什麼,現在誰也不知道了,大家只能猜測。

    而楊沅,卻是旗幟鮮明地把秦檜痛斥為國賊了。

    不過還好,直接痛罵秦檜為國賊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紹興八年,樞密院編修胡銓就曾上書大罵秦檜是國賊,還要請求官家誅殺秦賊呢。

    這個胡銓因此被流放海南三亞,現在都十七年了還沒回來,估計牙都曬黑了。

    楊沅是在秦檜死後才大罵他是國賊,問題不大。

    万俟卨剛剛安慰地想到這裡,楊沅的第三顆雷就扔出來了。

    “秦賊雖已身死,亦當清算其罪,如此撥亂才能興治。

    而這撥亂反正的第一步,臣以為,該是為嶽少保昭雪冤屈!”

    滿堂靜寂。

    張孝祥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霍然轉首看向皇帝。

    年輕的皇帝兩眼發亮地看著楊沅,緊緊抿著唇角,並沒有打斷他的話。

    万俟卨的一雙老手驀然握緊了起來,眼角的肌肉急劇地跳動了幾下。

    楊沅的慷慨激昂之聲,震盪於殿堂之上。

    “嶽少保之死,令親痛而仇快,華夏南北,天下冤之!

    官家可知,民間有一食物,名曰:天羅筋。

    這是以油炸的一種麵食。而坊間百姓,私稱之為‘油炸檜’,可見百姓對秦檜之惡。

    嶽將軍之死,諸酋聞之,酌酒相賀。天下百姓,莫不流涕,縱三尺之童,亦知秦檜之惡。

    官家當為岳飛將軍平反昭雪,亟復其爵,厚恤其家,表其忠義,播告中外。

    以使忠魂瞑目於九原,公道昭明於天下。三軍士氣由此倍增,天下百姓莫不振奮!

    官家,嶽將軍被秦賊謀害之際,曾悲憤大呼‘天日昭昭!’

    今日這‘天’就在御階之上坐著,臣請這‘天’,昭雪岳飛之冤,裁決秦檜之罪!

    治奸賊之罪可警天下,雪忠良之冤可壯民意,莫讓精忠報國者心寒。

    皇朝欲振國人之志,展鷹揚之才,奮虎賁之勇,當自昭雪岳飛之冤開始!

    臣末學新進,罔識忌諱,幹冒辰嚴,不勝戰慄隕越之至。

    臣楊沅謹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