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章 燕居(第3頁)


大齊十一皇子,何人也?

本是長生宮之主,當今天子最寵溺的兒子,行事落子大氣磅礴,深孚眾望,被朝野公認為“最肖今帝”,也是儲君之位最有力的爭奪者。

可就因為一個張詠哭祠案,一夜之間,朝野希聲。

鳳仙張氏乃復國勳臣之後,姜無棄收容張詠其人,是為國朝聲名考慮。一應功法資源,不曾短了其人分毫……最後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叫馮顧如何不難過?

那個會說“向著大齊,就是向著我。”的天潢貴胄,如今卻自問——“孤何人也?”

姜無棄話語裡的悲愴,叫他這樣的身邊老人,如何不心傷?

但看著姜無棄的背影,他只能靜默。

靜默著看姜無棄走出宮室,靜默著把姜無棄寫完的那幅字捲起,靜默著像一個漂浮在偌大宮殿裡的孤魂野鬼……

從元鳳三十九年,遊蕩到如今。

……

……

臨淄城內第一高山,應是雲霧山。

在那疊雲累霧的棧道上,裹著白狐裘的身影緩緩走近。

其時天光微芒,即使山高如此,也未能通透。

那削瘦的身影行在雲中霧中,雖然逐漸近了,給人的感覺卻仍很遙遠。

雖則臨淄四大名館之一的天香雲閣就坐落於此,但姜無棄並不為美人而來。

每每踏晨光而來,登頂雲霧山,獨坐山頂石亭。

一壺花茶雲中隱,自日出坐到日中。

自那次紫極殿前裸身銜玉後,他用很多天,養成了這個習慣。

與其說是一種享受,倒不如說是一種自我懲罰。

對於自襁褓中就受寒毒之苦的姜無棄而言,在這山高風寒處,幾如受刑一般。

如果說往日他需要用這些行為來表示,寒毒根本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來為長生宮這一系的人豎立信心。那麼在已經失寵的現在,他來這裡,又還有什麼意義?

天子之心,儲君之位,難道是賣慘可得?

姜無棄這樣的人,應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情。

很多人不免會想——

這位大齊帝國的十一皇子,是不是藉此寒涼之地修行?

又或者,是來這裡尋找什麼線索?

細究起來,雲霧山這個地方,是張詠加入長生宮以後,第一次在人前為姜無棄出戰,當時他的對手,正是如今天下聞名的姜青羊。

當時姜青羊以一道八音焰雀取得了勝利,而姜無棄寬宥了張詠的戰敗,不改信任,得盡人心。

說起來彼時姜望和姜無棄都處理得很妥當,獲得了一個雙贏的結果。

誰又能想到,後來正是張詠,讓姜望沾上叛國嫌疑。也是張詠,阻斷了姜無棄的通天之路呢?

世事難料,一至於斯。

無論是崔杼刺帝,又或者是張詠哭祠,都發生得太過突然,事先毫無徵兆,落點又極為精準。雖然製造的麻煩被齊天子以傾山落子隨手抹去,但不得不說的一點是——平等國的力量,在這個東方霸主之國裡,潛伏得足夠深、足夠隱蔽,如此才能做成這些大事。

只可惜,被攪入其中的人,已經被攪得一身泥。

如今姜望已經洗盡汙名,光耀天下。而他長生宮主姜無棄呢?

星月原一戰,齊天驕勝景天驕,齊之未來勝景之未來,泱泱大齊,聲威大震!

此誠大齊帝國鮮花著錦之時,姜無棄在這個清晨走在雲霧山的棧道上,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今日馮顧不在,更無其他隨從。

臨淄城裡強者如雲,但也沒誰會時刻監察每一個地方。

所以當一個佝僂的老者拄杖迎面而來時,似乎也並不叫人意外。

老人走得很慢,可以稱得上步履蹣跚。

但蹣跚如他,能走在這搖搖晃晃的棧道上,本就是一件很彆扭的事情。

姜無棄好像不覺得彆扭,仍往前走。

這個時間太早了,棧道上並無第三個人。

雲霧山上過夜的人,這會都在天香雲閣的軟榻上。

一時間只有山風,還有那止不住的咳嗽,以及柺杖敲在棧道上的聲音——

“呼呼呼……”

“咳咳咳……”

“篤篤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