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立夏(二)(第3頁)
盧媽媽帶著桃兒在院中井邊淘洗黃豆,黃豆浸泡在木桶裡,拿水舀子舀出一瓢,倒在案桌上搓洗挑揀,撿出癟豆劣豆,剩下的拿來晾曬榨油。
陳聞看著這一幕,便笑著說:“起初籌算入門時,所見不過一兩顆豆子,想著也不過如此。待再往深學,豆子變作一捧,你進我減,倒也蠻可以應對。然而正打算循序漸進時,不知怎地,嘩啦啦地一座豆倉不由分說地就倒了下來,只差將我埋了!”
這個說法讓王錫琛笑了起來,卻也贊成點頭:“籌算一學往深了去,學不會的便是真學不會也看不懂……不似認字,下苦功夫便可以有所進益。”
陳聞則道:“我觀令愛倒是可以往深了學一學……這樣小的孩子不覺籌算枯燥,反而生出興趣來,已足見天分了。”
王錫琛:“是,家父擅籌算,也道家中僅這個孩子承繼了此長,家父如今倒是在用心教導著……然而即便學了,卻也無處可用。”
朝廷取士唯重八股文,籌算本就不是主流,更況乎女子焉。
這是個無解的話題,陳聞也未深談,繼而問起王錫琛近來之事:“……聽聞賢弟如今在此一帶行醫,已傳出了妙手回春之名啊。”
王錫琛忙慚愧汗顏擺手:“不過是粗讀了幾本醫書,那日胡亂配了幾副藥罷了,竟也傳出這樣的虛名……若有人尋來,卻是斷不敢再胡亂應承了。”
“請問此處是王大夫家嗎?”小院外傳來男人急切的聲音:“家中老父高熱不退,勞請王大夫走一趟!”
“……稍等!”王錫琛忙向陳聞揖禮道失陪,進了屋中,片刻後再出來時,手中多了只醫箱,隨來人匆匆去了。
陳聞啞然失笑。
王錫琛每每替人診看罷,都要道一句:“吾乃讀書人,算不得醫者……下回還望另請高明。”
然而仍有人不斷來尋。
一日,有人登門拜謝,撲進院中便向王錫琛行了個大禮:“若非王大夫救治,我那小兒哪裡還有命活!”
門外圍了不少人,見狀皆一臉敬重地看向王錫琛,紛紛出口稱讚。
“神醫啊!”
王錫琛欲言又止:“……”
哎,其實他是個秀才啊。
但是被人誇神醫的感覺……又的確是如此地有成就感。
夜裡,躺在床上的王錫琛想到那一聲神醫,不禁再次露出欣慰笑意。
於是,橘子眼看著王錫琛的草藥越晾越多,在一聲聲誇讚中逐漸迷失自我卻又找到自我。
王錫琛無疑是喜歡研究醫理的。
只是他有秀才功名在身,在金陵時很難放得下讀書人的身份,如今來了此處,反倒沒人在意他的秀才身份,便也好似得以暫時脫下了那名為長衫的鐐銬。
且如此一來,竟也意外多了一份生計收入。
王錫琛便與自己道,
暫且如此只作權宜計,待回了金陵便不可再不務正業了。
今年雨水好,雖是墾荒之地,但因風調雨順,又有季五悉心料理田地,秋收納糧之後,還多出了三石多餘糧。
因前來向王者輔求學的孩子漸多,王者輔便在附近軍戶單獨騰出的一座小院中專門授課,常也有人登門來送束脩。
一來二去,雖比不得在金陵,日子卻也慢慢寬裕許多。
橘子看在眼中,認定自己和貞儀都是老王頭的福星,它和貞儀來了,老王頭的日子也跟著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