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君臣父子(第2頁)
始皇的意思是,趁現在六國各自交戰,局勢一片混亂顧不上秦國。他們偷偷襲擊幾座城,只搶一點,不要引起旁人的注意。
扶蘇贊同:
“正好昭襄王在位時就喜歡東打一下,西打一下。沒事也要打一打別人,小規模戰役並不顯眼。”
如今始皇已經升任相邦,在朝中頗有話語權。他提出的建議沒怎麼受到質疑,武德充沛的眾人愉快地同意了下來。
啊,又有仗可打了,又能撈軍功了呢。
這次是時隔幾年白起將軍重出江湖,老將軍身體養得倍兒棒,早就想上戰場活動一下筋骨了。
各國一開始聽說白起又出來了,還擔憂了一下。趙國尤其驚慌,生怕秦國趁著燕趙交戰,跑來撿漏。
結果秦國打的是魏韓。
魏王和韓王同樣大驚失色,韓王差點就親自跑來秦國朝拜了。反正這樣的事情丟人歸丟人,也總比被滅國強。
歷史上昭襄王在位的時候,這一年就把魏國打得俯首稱臣、降為秦的屬國,韓王也親自來咸陽朝見了昭襄王。
孝文王比他爹厚道一點,沒有把人打得這麼悽慘。他真的只是搶了幾座小城,都是靠近楚國的城池。
打完就撤了,只留了人守城。
擺明了一副“這些城池我大秦看中了,你們別想著搶回去”的架勢。只要你不來,我們就能繼續維持和平,你要是來,那我就不客氣了。
六國:???
你把白起拉出來,就為了打這幾座城?
六國搞不懂秦國的腦回路,最後也只能猜測,或許白起確實是老了。秦國無力發動大型戰役,才會就佔那麼點小便宜。
“或許秦國不想讓我們看出真相,強行讓白起出來露露臉,妄圖假裝出自己還很強大的樣子。”
說是這麼說,但真讓誰發兵攻秦,他們也不願意出頭。
秦國有函谷關天險,打不過就龜縮起來,太無賴了。況且秦地也沒那麼富饒,打它得不償失。
楚國其實更想搶巴蜀,奈何巴蜀難搶。
接下來的幾年裡,大秦出兵都是這個套路。
大仗不打,只搶幾個不起眼的小城。看似沒什麼用,其實都是東出要道。
偶爾被六國發現了,他們就會想辦法搶回來。但隔段時間,秦國又會重新搶回去,就跟你玩拉扯戰。
左右六國互相攻伐消耗甚巨,秦國休養生息沒什麼損耗。哪怕來回拉扯攻佔,也就是小打小鬧,不影響大局。
而且趁著六國不注意,秦國還打通了絲綢之路。
短期內肯定打不到西域以外那麼遠的地方,但聯通西域是沒問題的。羌胡不是特別敢和秦軍別苗頭,對秦國商人尚算禮遇。
哪怕只是在西域活動,商隊也成功弄回來不少好東西。還有始皇提出的駱越稻種和楚南的好物,秦國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孝文王七年,扶蘇繼位了。
孝文王駕崩的時間和其他位面差不多,七年的年初就死了。扶蘇還要等到第二年才能改年號為“秦王子楚元年”,不過他並不介意這個東西。
好不容易當上了秦王,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寵信阿父了。
呂不韋有些幽怨。
本來,相邦的位置是他的。橫空殺出來了一個秦正,現在看來,他想升任相邦遙遙無期。
但誰讓呂不韋幹不過秦正呢。
他倒是嘗試過偷偷限制始皇的權勢,自己尋機上位。結果伸出去的爪子被剁了個乾淨,後來也歇了心思,不敢再鬧騰。
扶蘇繼位後,迅速封了公子政為太子。
他還額外在宮中給阿父留了宮室,邀請阿父住下。
始皇本來應該拒絕的,可他擔憂愛子單獨居住,萬一遇到刺客,他都無法及時保護孩子,到底還是答應了。
雖說是給他留了宮室,其實始皇還是和兒子一起住在章臺宮中,外帶一個太子政。
咸陽宮那麼多宮室,三人愣是擠在一塊兒。侍者也不知道君上是什麼毛病,並不敢提出異議。
朝臣倒是有意見,被扶蘇壓下去了。
外人都在猜測新任秦王是不是被相邦架空了,相邦居然住進了秦王宮,一看就不對勁,到底誰才是秦王?
然而秦國的臣子卻不敢這麼想。
他們近距離接觸過王上,知道新王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好欺負。要是信了他是個傀儡秦王的鬼話,定然會栽個大跟頭。
這一日,發生了一件特別的事。
始皇平時不回府邸,偶爾才回去一趟。今天回最近有一些六國的賢才入秦,想拜訪相邦。
新王繼位,自然會有人才來碰碰運氣,看自己能否獲得新王的倚重。大秦如今情況特殊,來投的人就更多了。
有些人信了外界的傳聞,覺得秦正肯定想取代秦王自己當國君。於是跑來自薦,想博個從龍之功。
也有人看出了端倪,好奇秦國現在這個奇怪的局勢是怎麼形成的。乾脆過來看看熱鬧,見識下這種君王相邦不分彼此的奇景。
始皇翻看了拜帖,最後挑出一人:
“你們去此人下榻的驛站,請他入府一敘。”
侍從接過一看,韓人李斯。
不多時,李斯就上門拜訪了。
始皇在待客的廳堂接待了他,擺出了禮賢下士的姿態,很給這位未來丞相面子。李斯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自己一介白身能得到如此禮遇。
始皇示意他坐下細聊:
“聽聞足下是荀卿的弟子,怎麼走了法家的路子?”
李斯便以為自己能引起相邦的注意,是因為他這個儒門弟子轉投法家的趣事有些離奇。
實際上始皇只是給自己找個藉口,不然憑什麼只看拜帖就挑中李斯呢?哪怕大家都留下了自己的策問一展才華,李斯寫的東西暫時也沒到能力壓群雄的地步。
始皇話題開得好,很快二人就聊起了法治強國的方法。這正是始皇想引著他說出來的,如此才方便他順理成章地重用李斯。
不過說到最後,李斯突然壓低聲音:
“相邦如此雄才大略,難道當真甘心屈居人下嗎?”
李斯看出來了,這位相邦並不像是能為人臣的樣子。這一身的王霸之氣,不當秦王可惜了。
只是很奇怪,對方怎麼好像沒有奪位的野心一般。難道他當真甘心只做個相邦,不想以秦王的身份成就一番霸業、讓子孫後代永享太廟香火?
始皇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
“你要是敢對王上不敬,朕會叫你知道厲害的。”
李斯:啊???
不是,相邦你來真的啊?當相邦哪有當秦王爽?相邦你清醒一點啊!
李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授了官職開始上朝,都摸不著頭腦。
直到有一天,他入宮去回稟政事,正好撞見了王上和相邦的相處。
扶蘇因為吃多了糖牙疼,趴在案几上嗚嗚咽咽,含糊不清地抱怨商城居然沒有根治蛀牙的藥物,太不合理了。
始皇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扶蘇,你都多大了?九歲的太子都不會吃糖吃到牙疼。”
扶蘇更難過了:
“阿父你還嘲笑我。”
侍從通傳李斯求見,扶蘇不太想動,有氣無力地擺擺手讓他進來。他習慣了上輩子自己什麼樣李斯都見過,完全沒想起來這次進來的李斯是個新人。
所以李斯先是被趴在桌案上的大王震驚了一下,緊接著又被相邦無奈寵溺的模樣震驚了一下,最後還被太子政忙前忙後安慰大王的舉動震驚了一下。
——這是什麼《穿越之我是大秦團寵》劇本?
李斯恍恍惚惚。
原來王上是這樣的王上,相邦和太子都拿他當小孩寵,難怪相邦不願意搶人家的王位。
隔天李斯小心翼翼地詢問始皇:
“昨日卑職聽聞王上喚您‘阿父’?”
始皇抬眸:
“有問題嗎?”
只要你足夠坦蕩不心虛,別人就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就算理解不了,也頂多以為是自己跟不上你的思路。
李斯沉吟片刻,聲音壓得更低:
“莫非,王上其實不是孝文王的血脈,而是您的?”
父子倆看起來年齡相仿,但這不影響什麼。有的人就是保養得好,和兒子看起來不像父子像兄弟。
始皇:……你真敢想啊!
始皇一言難盡的眼神似乎給了李斯錯誤訊息。
李斯立刻拍著胸脯保證:
“此事卑職一定保守秘密,絕不讓旁人知曉!”
始皇沉默片刻:
“你好好輔佐王上吧。”
李斯欣然答應:
“相邦放心!”
始皇:……
扶蘇吃了一顆止疼藥,感覺活過來了。打開群聊,群裡的先祖們正在討論剛死沒多久的孝文王。
依然是前線記者秦蕩:
“那邊投胎排隊還挺慢的,柱兒下去的時候,稷兒和異人都還在呢。”
然後果不其然,兩人聯手把孝文王騙了一波,告訴他們那個子楚是假冒的。
扶蘇輕嗤一聲:
“幼稚。”
秦蕩也覺得他們幼稚:
“就是就是,不過柱兒好像沒上當。估計是猜到了他爹什麼德性,要是子楚當真有問題,稷兒肯定不會這麼冷靜。”
至少會氣得把沒發現端倪的兒子臭罵一頓,指責他對不起列祖列宗。
“沒騙到柱兒,他們可失望了。最後把實情一說,柱兒還一臉恍然,感慨‘怪不得寡人一直覺得秦正這人有點奇怪’。”
昭襄王:你覺得他奇怪你還重用他?
孝文王:不是那種奇怪,是有一種微妙的感覺,覺得對方不像臣子,像自家小輩。
簡而言之,看著親切!
昭襄王認為他在吹牛,馬後炮誰不會,他還說他當初一看到扶蘇就覺得親切呢。
孝文王:然後你就被他弄死了。
昭襄王:……
這個黑歷史是過不去了。
扶蘇牙不疼了就滿血復活,開始犯賤:
“我去問問李斯在不在。”
大家:“你找李斯干什麼?”
扶蘇:“他勸我阿父篡我的位,我去質問一下他是何居心。”
大家:有你這樣的太子真是李斯的福氣。
扶蘇這邊正玩弄李斯呢,始皇回來了。
扶蘇就住了嘴,先問他爹:
“剛剛是不是李斯找阿父的?”
始皇承認了:
“他問朕,朕是不是用自己的血脈掉包了孝文王的血脈,因為現任秦王是朕的孩子,所以朕才不準備篡位的。”
扶蘇感嘆:
“李斯果然很適合去兼修小說家,編故事的本事一流。”
語音對話那頭的李丞相:…………
作者有話要說
李斯:汗流浹背了家人們
知道流言只會影響莊襄王的名聲後,扶蘇就不放在心上了。頂多再處理一下孝文王聽聞之後,可能會對始皇升起的防備,其他的倒沒什麼。
這點小問題,扶蘇跑去和孝文王以開玩笑的口吻說一說,也就能解決了。
如今孝文王對始皇很是信服,並沒有那麼容易受人挑撥。
扶蘇故作無奈地模樣:
“也不知外頭是怎麼傳的,竟然傳出我與秦卿親如兄弟、以後或許會將王位拱手讓人的流言秦卿心思深沉,故意博取了我的信任,甚至編排出了我二人私底下相處的模樣。”
孝文王好奇地問道:
“你二人相處的模樣?他們是怎麼編排的?”
這還能編排出什麼花來不成?
扶蘇就同他說起了自己和阿父日常是怎麼相處的。
分明就是真的,但他說得好像別人都在汙衊他一般。因為表情太過真摯,任誰看了都不會懷疑他在倒打一耙。
孝文王聽完大開眼界:
“哪有兄弟之間如此黏糊的?他們也實在是太能胡扯了。”
編流言也不編個像點的,這種東西居然還有人信。
扶蘇保持微笑。
兄弟之間有沒有這麼黏糊的他不知道,反正父子之間是有的。他阿父很會撒嬌,他也很會撒嬌,他就是小撒嬌精,沒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孝文王徹底把這則流言當成了捕風捉影,還提醒扶蘇小心點,或許這是來自旁人的陰謀也未可知。
“你如今已經是大秦太子了,多的是人會通過打擊你來打擊大秦朝堂。這樣的事情不可姑息,寡人會去追查流言的來處。”
孝文王認為,他才剛剛得到秦正這一大才,對方還沒有完全發揮作用,居然就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這次的流言不僅中傷了太子,還把秦正一起拉下馬,顯然不懷好意。說不準就是六國中哪一家動的手,想讓他們大秦君臣三人失和。
扶蘇答應下來:
“我會小心,日後再有這樣的事,必然第一時間處理。”
出宮之後,扶蘇就開始盤算,這口鍋要扣到哪一家頭上去。
韓國肯定扣不上,韓王最近很乖順。齊王也扣不上,齊王沒必要得罪秦國。魏王同樣不行,因為他沒空。
魏王最近還在料理信陵君的遺留問題,國內太多信陵君的追隨者了。魏王和信陵君鬧翻,就得處理掉其中一些激進派,免得妨礙自己的統治。
剩下的就是燕國、趙國和楚國。
扶蘇看了看探子們最近傳來的消息,發現燕王一直很安分,不像是會偷偷搞小動作的人。
至於趙楚,每個都很喜歡背地裡搞事。
扶蘇就去問父親:
“阿父覺得這頂帽子應該扣給誰?”
始皇提醒他:
“楚國明年便會發兵滅魯。”
扶蘇茅塞頓開:
“楚國要興兵,為防秦國趁機攻楚,所以才會提前挑撥秦國君臣的關係。”
邏輯圓上了。
其實選趙國也行,畢竟兩國有舊怨。
但現在秦國挑起對趙國的仇恨沒什麼益處,相反,把躲在後頭的楚國挑出來,對大秦更有利。
等到明年楚國發兵的消息傳來,孝文王就會想起今日的事情。自然會選擇以彼之道還治彼身,趁機捅楚人一刀。
若楚國與魯國交戰的時候,能多損失一些兵馬,那對秦國百利而無一害。
扶蘇招來了呂不韋,將事情安排下去。
輿論戰是扶蘇的主場,保證孝文王只會追查到楚國。除此之外,扶蘇還打算藉由呂不韋留在各國的商道勢力,去挑撥離間。
挑撥離間有兩種挑撥的方向。
第一種是挑撥各國之間的關係,慫恿他們打起來,這樣秦國就可以坐收漁利。
第二種是挑撥每個國家的內部,讓君臣失和、將相失和、諸子爭權。這樣哪怕不興兵戈,各國也會因為內亂而實力大退。
扶蘇還同阿父感慨:
“可惜瞭如今時機不對,若在戰國初年,其實可以嘗試一下挑撥各國分裂。三家既能分晉,若我大秦悄悄資助各國臣子,說不準其他幾國也能分裂一番。”
別的不說,就說齊國。當初是媯田取代了姜呂,自此之後姜子牙的後人就沒什麼存在感了。
可若是運作得當,保不齊最後就是齊國一分為二,媯田一族和姜呂一族各領一半國土呢。
還有當初趙武靈王昏了頭想把國家一分為二,讓大兒子和小兒子各佔一半。可惜了沒有成功,要是成功了那就好玩了。
趙國是秦國的勁敵,分成兩個之後定然比一個更好對付。因為兩家絕對會努力想吞併彼此,迴歸一個趙國的情況,為此頻繁征戰、空耗國力。
始皇卻提醒他:
“想要分裂那些國家,難度極大。無論是三家分晉亦或是田氏代齊,都準備了幾十上百年,並沒有那麼容易。”
這其中未必沒有別國的推手。
扶蘇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到周朝末年,必然會出現大國吞小國,最後只剩大國的情況。哪怕一開始分裂再多,也於事無補。不過我也就是隨意發發牢騷,阿父莫要放在心上。”
他提供一個操作思路,現在用不了,說不準去了別的什麼位面,就能用上了。
隔了幾個月,聽說趙孝成王的太子和廉頗鬧了點矛盾。
公子政湊在旁邊聽完問道:
“廉頗不是趙國最厲害的大將嗎?趙國太子為何與他不睦?”
長平之戰若非廉頗被換下,秦國又秘密將將領換成白起,以我之長攻彼之短,也不會打出那麼亮眼的戰績。
趙孝成王因為急於求成中了秦人這一計謀,之後趙王痛定思痛,重新請回了廉頗。
雖然廉頗在圍攻邯鄲的戰役裡沒有什麼亮眼的表現,但大家都知道這並不是廉頗的問題。畢竟趙國前兩年才死了四十萬男丁,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兵光有將怎麼打?
公子政聽聞過廉頗的本事之後,不理解趙孝成王到底怎麼想的。
他皺著小眉頭:
“長平之戰時廉頗堅守不出,他那麼會打仗,他不出去那就由著他。趙王又不會打仗,胡亂插手什麼?”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做,自己不懂就老老實實待著,別指手畫腳。將軍避戰,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總比你個外行懂。
“還有,秦人說自己最怕趙括,趙王就信了。敵人的話他也信,他是傻子嗎?”
三四歲的小孩子都知道,敵人的話不可信,至少不如自家人的話可信。當時趙王要換將,連趙括的母親都說趙括不行,趙王卻不聽,簡直親疏不分。
扶蘇就笑了一聲。
公子政不解地歪頭:
“阿蘇在笑什麼?”
扶蘇和他貼貼:
“我在笑阿父太看得起那些大人了,正因他們是成年人,才不如小孩子純粹啊!”
成年人的世界總是很複雜的,所以他們不會完全遵循親疏遠近的分別,也不會單純看一個人的能力就相信他的本領。
趙王當時想的大約是“廉頗避戰不出,有擁兵自重的嫌疑,不可任用”,“趙母一介婦人懂什麼帶兵打仗,她說趙括不行就不行了?”。
人心是很複雜的東西,因為趙國敗了,因為事情有定論了,所以誰都能說一句“廉頗肯定沒有反心”和“趙括一看就不行”。
但其實在當時的情況下,趙王無論做出什麼選擇,在他自己的視角里都是在賭。
趙王憑什麼認定廉頗絕對忠心呢?他又不是廉頗肚子裡的蛔蟲,無法確定廉頗的心思。
說來說去,就是趙王他識人之明差一點而已。而這個能力,本身門檻就很高,不懂識人的君主太多了。
有些人甚至早年英明的時候擅識人,等晚年昏聵了,也會犯這樣的錯誤。
扶蘇扭頭與父親感慨:
“阿父真是從來都沒變過,後來任用王翦將軍他們的時候,也是全權放手。”
徹底做到了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做。
可惜,其他君王沒這個魄力。
始皇驕矜地揚了揚下巴:
“他們如何能與朕比?”
公子政扯了扯扶蘇的衣袖:
“阿蘇,你還沒說,趙國太子緣何與廉頗關係不睦。”
扶蘇就問他:
“小阿父可曾聽過負荊請罪的故事?”
公子政點了點頭:
“昭襄王邀請先趙王會盟言和,期間廉頗與藺相如二人,一個擊退秦軍、陳兵邊境威懾秦國,另一個在會盟時智計周旋、替趙國挽回了聲譽,都居功甚偉。”
會盟的時候昭襄王各種刁難趙王,險些令趙王顏面盡失。若無藺相如,如今趙國已經成為七國笑柄了。
“但先趙王歸國後論功行賞時,廉頗卻因不滿藺相如的官位升得比他高,放下話說藺相如區區平民,不配在他之上。若他以後遇到藺相如,必然要羞辱對方。”
後來藺相如為了大局計,主動避讓,不與廉頗爭鋒。免得秦國知道他們將相不和,藉此針對趙國。
“後來廉頗聽聞了藺相如的一片苦心,便主動脫去上衣、揹負荊條,向藺相如請罪,兩人重歸於好。”
扶蘇就問小公子:
“難道小阿父看這個故事的時候,只看到了藺相如的寬仁嗎?”
公子政一下子被點醒了:
“我知道了!”
他年紀小,看問題難免不全面。不過能一點就通,已經強過旁人許多。
公子政有一種醍醐灌頂的興奮感:
“廉頗生性如此,太容易得罪人了。”
“恃功而驕,就容易得罪君上。他越是戰功赫赫,就越容易在趙王面前露出不妥的姿態,不怪趙王猜忌他。”
廉頗難免會在趙王跟前擺出一副“沒有我趙國早就完了”的樣子,趙王能高興才怪,順理成章地就會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看不上自己這個“無能”的趙王了。
所以趙王會懷疑廉頗擁兵自重,再正常不過。
而廉頗連趙王都不夠尊敬,就更不可能尊敬趙王的太子了。倘若太子氣量狹小一些,自然便會記恨於他。
說到底,廉頗之前對藺相如不敬,本質上就是在不敬先趙王。廉頗認為先趙王的決定有問題,明顯沒把先趙王放在眼裡。
所以廉頗是有前科的。
換成大秦——
始皇讓尉繚高居三公之一的國尉,王翦等武將會不忿地說“尉繚只是賄賂了六國高官,哪裡比得上我等攻城略地”嗎?
他們尊敬且信任他們的陛下,不會也不敢這麼放肆。
扶蘇補充提醒了一句:
“趙太子有一寵臣名為郭開,與廉頗有舊怨。”
公子政聞絃歌而知雅意:
“廉頗還看不上其他功績不如他的人,更看不上出身不如他的人。我不知郭開出身如何,但見他如今不曾傳出過賢名,便可知他無甚功績,廉頗必不喜他。”
一邊是自恃功高對太子不夠尊敬,一邊是和太子的心腹鬧矛盾,也難怪他和太子會關係不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