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蕩夫

“都什麼時候了,這群公子哥還吃這麼好。

時書忍不住道:“我是噴子,把他們扔狁州城樓上,中幾箭就老實了。

時書進了門去,議事廳內不同於往日風塵m僕的武將,好幾位穿綢穿緞的富態大人,正或站在門廊下,或坐著喝茶,神色都有些憤憤然,擺動著寬袍大袖

“他們是誰?”

“樞密副使,東都來的大人們,前幾天被打那糧官也是個小公子,這邊不滿意,來吵架要說法呢!”林鹽悄聲道。

時書往門內張望,議事廳內,果然,另一位衣著富貴的人正在拍板和謝無熾吵架:“謝統制,朝廷雖說拔五十萬的糧草,可這漕運路上有損耗,周邊各府也拔不出來糧食,哪能湊到五十萬的數目呢?就這麼個事兒,你竟然拿腳踹公府的小公子。

“說句難聽的話,寧國公世受皇恩,與太祖馳騁疆場,彼時謝統制的父母恐怕都在田壟之間吧?"

時書舌尖舔著冰塊兒:“糧草未能及時交付,恐怕殺頭都便宜了他,怎麼踹—腳,這邊還鬧起事來了?"

林鹽道:“二公子有所不知。糧是糧,人情是人情。明明暗暗兩份賬,明賬上謝統制可以問罪暗賬上這都是勳貴子弟,投機倒把,眼看打仗送到邊境來混戰功的,背後可都是國公、侯爺,不能輕易得罪。

時書:“什麼明明暗暗,聽不懂。狁州失了,這群人哪有話說?

林鹽道:“狁州失了,也是馮重山的罪,死道友不死貧道,他們哪會受罰?

時書一拾眉梢,再往裡望,好端端一個前線議事廳,變成吵架扯皮的地方。樞密副使,賈烏,也便是當朝皇后的堂兄弟,此時盛氣凌人。

謝無熾正坐著喝茶,平聲靜氣地道:“當朝律例,是有不得苛責士大夫,更不許動用武力的規

矩。不過來了狁州,糧官便是武職,朝廷也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規矩,他遲遲押不來糧,關係的可是邊境要地,國之安危!"

賈烏駁斥:“什麼國之安危,難道有了這五十萬石糧,狁州就能守住?”

謝無熾:“沒有,一定守不住。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賈烏實然—陣狂笑,臉色變化,“謝統制滿口國之危難,聽聞長平府屯田已久,糧草富庶,謝統制怎麼不公忠體國,從你的駐地運來糧草以解狁州之圍呢!“

——好一招含血噴人,唇槍舌劍。

時書也聽明白了,心想:“這賈烏也是個聰明人,一眼看透這個狁州背後的藍仙,全是嘴上使使勁,實則都事不關己隔岸觀火的人。

這句話,差不多是在指責謝無熾虛偽,自己保存實力,卻逼他人出手

如今為解狁州之圍,朝廷調撥禁軍五萬,又調派謝無熾、陳如蓮等人從駐地領軍來支援,實際上,這幾個人都在等著對方先動手。畢竟每個人的兵力和物資都有限,狁州顯然是個“絞肉機”,人命填不滿的窟窿眼,誰捨得拿自己的兵力去填呢?

這就是官場的推諉,一旦涉及自身利益,都恨不得踢皮球

謝無熾道:“哦?賈大人的意思是,從長平、信固二府調來屯田之糧?“賈烏:“正是!“

謝無熾點頭,微笑地道:“賈大人難道忘了,長平府、信固府眼下盯著北境的旻兵,牽制已久,旻軍久攻不下,這才繞路打的狁州嗎?把北軍的糧草調來,北軍吃什麼?北境失陷,誰來擔罪!"

時書心想:好,想將謝無熾的軍,門都沒有

賈烏也說不出話來:“你.

謝無熾放下茶杯,從和顏悅色轉為聲色俱厲:“賈大人初掌樞要,地位榮顯,卻不懂軍中的規矩。陛下御賜寶劍命吾等守衛邊疆,任何有礙國體的大事,吾等斷不能相容。賈大人回去吧,糧草若

五日內再押送不來,不只這糧官公子,運輸路上牽涉的官員一併治罪!

賈烏勃然大怒,一掌“哐!”地拍在桌面。

謝無熾巍然不動,身後的護衛往前一步

“譁然”拔劍,賈烏的護衛也往前一步

賈烏道:“早聽聞邊境的軍人都是群虎狼之輩,磨牙吮血的硬骨頭,本官今天算見識了!走!“說完,賈烏同一行軍中勳貴,怒火朝天走出了議事大廳。

謝無熾把茶杯摔了,“哐當“一聲

一旁的護衛連忙清理碎屑,謝無熾站起身來

時書讓出道路,看著這行人走遠,進了門內。大熱天,謝無熾見人走了,將嚴嚴實實的官服領口拽開了些,露出頸口的鎖骨。時書進門,綠豆冰塊已融化,說話間有種淡淡的清香氣味

“那糧官是哪家的小公子?“

謝無熾:“東陽侯,和賈烏兒女親家。不重要。

時書:“不重要…..狁州前線上那些士兵死了屍體都沒人收,也沒人管。這裡一個金枝玉葉被你踹了一腳,居然驚動了樞密副使。

謝無熾整著袖口,側耳聽時書說話

時書道:“人死倒也無所謂了,死也死得不平等。人命有高低貴賤嗎?怎麼有的人死,驚天動地;有的人死,默默無聞。"

辛濱插嘴說:“何況還沒死呢!就來哭喪!

謝無熾看他一眼:“你這幾日護衛二公子,也是口無遮攔了

林鹽笑呵呵道:“二十來歲,正是思考這種事的年紀。

時書白皙俊秀的臉上眼珠—轉,看明白來。

不像謝無熾,早已看得清楚透徹,無論走到哪裡都要當人上人,把人踩在腳下,不受誰的氣,也不受別的指示,誰來惹他就一拳頭乾淨利落地打回去,姿態一直相當傲慢

時書在椅子裡坐下,垂眼看著謝無熾那身官服,昨晚被他扒得凌亂,顯然有好幾套的換洗,今天這身要舊一些。

時書抬手看自己掌心,這幾天總是軋藥,一雙白淨修長的手,布了些凌亂的痕

奇怪,和他是陌路人,但謝無熾夜裡偏偏在床榻上,把時書的手按在他腿.間的刺青上,百般輕撫。

時書光是想了一秒,又覺得謝無熾怪變態的,既沒有正常的性關係認知,也沒有正常的戀愛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