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河川 作品

心理測量者:無罪辯護 OR5-EP5:共榮(16)

 or5-ep5:共榮(16)

 “議長,您有沒有考慮過換一種禮服樣式?”

 聽到年輕人的疑問,韓處安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直視著這個敢於打破沉寂的青年。站在他面前這些身穿華麗的軍禮服的青年們是從東盟國家憲兵隊和東盟軍中選拔出來的最精銳的戰士,而且也恰如其分地適合在隆重的儀式上扮演著景觀植物的角色。以藏青色和紅色為主色調的禮服穿在不適合這種舊式大禮服的人們身上顯得浮誇,對這些既有能力也有良好的個人形象的保鏢們來說則剛好夠用。

 “是因為它不符合我們所聲稱的亞洲特色嗎?”韓處安啞然失笑,“那麼,我們首先應該做的不是修改禮服的樣式,而是把官方語言從英語換成一種亞洲本地語言。”

 “我沒那個意思,議長。”像是被拴在套子裡的麥克尼爾只覺得這衣服拘束著他的手腳,他寧可穿著興亞會的灰色制服或是一件普通的西服也不想穿著這種累贅,“我是說……這衣服,即便是在發明它的地方大概也見不到了。”

 陪同韓處安一起來到香巴拉浮島國際機場的,除了包括麥克尼爾在內的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保鏢之外,還有不少東盟官員和東盟軍高級將領。他們將要在這裡迎接曾經與他們勢不兩立的死敵——自由南洋聯軍的代表們,並且要以歡迎同胞和未來的同事們的熱情迎接這些人造訪象徵著東盟從廢墟中崛起的新首都。似乎是為了展現其魄力,以軍人身份來到機場的保鏢們都穿著華而不實的禮服,身為東盟軍最高統帥的韓處安反而依舊穿著興亞會的灰色制服。

 僅以個人身份來說,麥克尼爾和韓處安打交道的次數比其他人都多。有些保鏢第一次見到這位在媒體的宣傳中神乎其神地結束了東盟的戰亂時代並締造和平的領袖時,驚訝且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但早在馬尼拉給韓處安和桑松準備過晚宴的麥克尼爾(他後來又有幾次類似的機會)大概會說,他們眼裡神聖不可侵犯的韓議長也是個在宴席中會隨便開玩笑的普通人。這樣想來,毫不剋制地到處大吃大喝的伊德里斯沙阿反而是更值得交往的真性情朋友。

 啊,說不定他能夠前往新加坡並最終擔任桑松的秘書,也是因為給韓處安留下了深刻印象。一個白人,一個非亞洲人,表現得更加忠誠於所謂亞洲復興的事業,或者說至少對危害這事業的敵人有著不輸於興亞會成員的仇恨,只需要這一點就可以讓他成為一個很好的利用對象。他曾經認為自己所獲得的一切是依靠著桑松的恩情和本身的能力,也許現在還得加上韓處安所重視的宣傳作用。

 站在不遠處的喬貝託·桑松既沒有穿軍服也沒有穿興亞會的灰色制服,他打扮得像個仍在大學裡教書的學者一樣,樸素又淡漠。

 自由南洋聯軍發表過無數控訴興亞會的宣傳文章,作為他們口中東盟公民頭號大敵的韓處安總是名列第一,助紂為虐的陳永春偶爾排在第二,大名鼎鼎的特務頭子桑松則超過了其他所有雙手沾滿鮮血的東盟軍高級將領、排在第三位。事情有時候就是令人意想不到,曾經發誓要將另一方徹底消滅的敵對雙方,如今要握手言和,而且還要相親相愛地共同建設他們的家園,這堪稱麥克尼爾所見的最滑稽的一幕。

 也是他所期望的。

 代表著飛機的黑點出現在了視野中,它由遠及近,通體呈現出黑色,很快抵達了跑道上空。結束了垂直起降後,有說有笑的興亞會代表們停止了喧譁,他們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等待著這些對手的登場。

 一個生面孔。第二個生面孔。第三個還是生面孔。

 邁克爾·麥克尼爾愣住了,這和他所想象的情景完全不同。他不是一個多麼喜歡幻想的人,但只有在這種歷史性的重大事件上例外:他想象著仇敵冰釋前嫌、相擁而泣;他還設想這些不願放下心中執念的昔日對手咬牙切齒地詛咒著他們曾經犯下的罪行併發誓有朝一日要血債血償……可這些都沒有發生,他甚至不認識其中哪怕任何一人。自由南洋聯軍,只是一個由反抗興亞會的不同武裝組織集結而成的鬆散群體,本就沒有什麼充當核心的靈魂人物。

 他看著這些勉強盛裝出席的對手跨過紅毯來到韓處安面前,心中毫無波動。這不合理,這一點都不合理,他想這麼對自己說。共和護國聯盟的黑衣人民兵砸了他的餐廳時,他被憤怒衝昏了頭腦,認為自己有必要用血的教訓把這些只顧理想而無視現實的、沉湎於廉價滿足感的年輕人喚醒,甚至不惜對那些人的首領趕盡殺絕……那些在他看來無比重要的決定,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日漸褪色,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突然之間,他的想法改變了,連帶著他看待這些老對手的眼光也變得毒辣起來。這算什麼?他們各自都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無數的犧牲,到頭來輕鬆地一笑泯恩仇,把死者的怨念和理想全部拋諸腦後。和平自然是麥克尼爾所期望的,不過,或許是一種騎士精神式的浪漫主義讓他忽然產生了不同的看法,又或者是真正面對敵人時的平淡讓他那不甘寂寞的內心活躍了起來,他對這種妥協式的和平產生了細微的不滿。

 興亞會的代表們各自走上前和這些已經被取消了通緝犯身份的自由南洋聯軍領袖們談話,每一句話都充滿了虛偽的辭藻和聽起來沒那麼可靠的問候。他們該慶幸這血仇只是兩年間結下的,而不是積累了上百年的宿怨,不然那更是無法消解的仇恨。缺乏明確核心的自由南洋聯軍內部各派武裝組織最終形成一致意見並同意了和談,簡直算得上是另一個奇蹟。這奇蹟的背後除了東盟軍持續施加的軍事壓力外,也包括陳永春規劃的用叛軍對抗不服管教的地頭蛇的策略的作用。

 這些都不重要,麥克尼爾想著。他麻木不仁地佇立在原地,目睹著鬧劇的發生,看著心裡恨不得把另一方撕碎的兩派人馬虛情假意地交談,直到韓處安發話把這些前來和談的特別代表護送到下榻處,他才終於邁動了有些僵硬的腿。其他跟隨他一同到場的保鏢說不定也有類似的看法,然而麥克尼爾還不打算輕易地在重要場合暴露他的真實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