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漸濃 作品

第278章 人辱之(第2頁)

 傅嘏當即便快速說了起來。

 原來,那四位部曲都分別來自上谷郡與右北平郡。

 早年鮮卑肆虐幽州北疆之時,入塞抄略資財與擄掠百姓是慣常之事。

 其中,以少年郎與女子最慘了。

 他們往往在家破人亡之後,還要被帶去塞外的部落裡為奴,受盡折磨後白骨拋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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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四位部曲就是年少時被鮮卑部落擄掠到塞外為奴之人,僥倖活了下來,與其他遭受同樣命運的十數人陰結,盜了馬匹結伴逃回來。

 但活著踏入塞內的人,只有七個。

 然而,回來後也難以謀生。

 他們的桑梓已然一片廢墟,也舉目無親了。

 七人計議了一番,都不願意去給豪強之家當徒附,更不願意從軍入伍——那時候的幽州刺史是王雄,執行著以恩義維穩邊疆的政策。

 雖然說,王雄的計議是對鮮卑部落分而治之,現以恩義取得各個部落的信任,然後再拉攏一部分去打另一部分。

 但這層心思,那些逃回來的人並不清楚。

 他們就知道,將他們擄掠為奴的部落貴人們,常常能通過與官府互市獲得物資、時不時就得到魏國的賞賜。

 故而,在他們心中,官府不值得他們效死。

 想報家破人亡、為奴近十年之仇,只能依靠自己。

 靠著身強體健與吃苦耐勞,他們給富人幫傭、作護衛以及狩獵為生。

 其中,打獵不是尋鹿群野豕等尋常野獸,而是裝扮成為鮮卑人,跑到塞外將落單的鮮卑牧人當作獵物,以牛羊與馬匹作為戰利品。

 源於對塞外地形的很熟悉,以及裝扮成為鮮卑人能以假亂真,他們屢屢得手,又兼他們下手時異常兇殘,故而僅是數年後,他們的名聲就傳開了。

 代價,則是七人變成了五人(一人在街衢路口外看管戰馬)。

 韓龍在應募成為細作之前,偶爾也會找些幫手結伴出塞作沒本錢的營生,故而才與他們結緣,兩方還搭過夥,合作挺愉快的。

 後來韓龍成為細作之後,雙方就變成交情莫逆了。

 緣由,自然是有了官府的軍情作為指引,他們每次出塞都能避開危險且滿載而歸。

 再後來,韓龍受夏侯惠所託物色部曲,他們變成夏侯惠的人就是水到渠成了:韓龍只是提及了兩萬漠北鮮卑被夏侯惠襲破的馬城之戰,他們就應募而來了。

 況且,夏侯惠還給他們許下了承諾——

 絕不會將他們視作僕從、受到不公與侮辱!

 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他們想離去,夏侯惠都會放他們離去並奉上行儀。

 “泰初兄,夏侯將軍素來言出必行。今日部曲受辱,而他礙於法度不能為之雪恨,便唯有兌現昔日承諾,放那四位部曲自去了。”

 大致講述完緣由的傅嘏,不等夏侯玄出聲,便起身拱手作禮,“正堂那邊猶有賓客在弔唁,我既來幫襯,不好在此廂房內久留,且先別過。”

 言罷,不顧其他人反應,便大步離去。 夏侯玄也沒有挽留。

 傅嘏的心意已然表露得很明顯了,他若是強求,反而討人嫌。

 再者,傅嘏說了一大堆關乎那些部曲的事情,本來就是暗示他莫要趟這趟渾水的意思在。人家都示好了,自己怎能強人所難、不識好人心呢

 且他眼角的餘光,又看到原本抱著期盼的石鑑再度臉色慘白,恐是又要各種吹捧與哀求了,便當即起身,給眾人團團行了一禮,“諸君,我且去尋族叔說項,改日再聚。”

 還趕在石鑑出聲之前,堵了他的嘴,“如方才我所言,林伯還需多尋他人幫襯,唯我一人,難成事也。”

 說完,同樣大步離去了。 他離開了之後,原本座無虛席的廂房,很快就變得空蕩蕩的。

 不知是因為他這個士人領袖離去後,眾人覺得繼續待在此間無益,還是擔心自身迎來病急亂投醫的石鑑的請求。

 咳,應是兩者兼有罷。

 陳府街衢外的路口,夏侯惠與一部曲牽著戰馬,走到偏僻角落處的酒肆屋簷下避雪。

 出來之際,他遇上了過來弔唁的侍中衛臻。

 衛臻之所以也是今日才來弔唁,是因為他前些時日告假歸陳留桑梓祭祖了。

 現在回來洛陽的路途上才得悉了消息,故而急匆匆趕過來。

 道遇夏侯惠時寒暄了幾句,然後還特地讓夏侯惠稍候片刻,待他弔唁罷出來,似是有事商議。不出意外的話,應是關乎夏侯惠先前上疏,請廟堂以軍功給丁謐授爵之事罷。

 就是不知,對此事持有反對意見的衛臻私下尋他,是打算勸他開春後莫要再上疏呢,還是有其他事情

 應是前者罷。

 畢竟,自己與他也沒有什麼交集,尚未有私下論事的情誼。

 好一陣等候。

 衛臻的身影映入眼簾,但他的身側還有夏侯玄。

 泰初過來作甚

 難不成,石鑑是他指使的

 以他的為人品性,還不至於做出這種事情吧

 夏侯惠眼中閃過一縷詫異。

 要知道,夏侯玄的府邸在陳府街衢另一側的路口。

 “族叔。”

 二人至跟前,夏侯玄便先聲打招呼。

 “嗯。”

 夏侯惠頷首而應,剛想發問,卻被衛臻搶了先,“天甚寒,老夫一路奔波,累乏了,且先進去吃些溫酒暖暖身再敘話罷。”

 且言罷了,便率先步入酒肆上了閣樓,讓他們兩個小輩不得不跟上。

 上閣,依次就坐。

 待酒家將些乾果與炙肉、溫好的酒水奉上離去後,衛臻擺了擺手,“我吃些酒,你們叔侄有事先談,無需理會我。”

 看來,他已然知曉陳府之內的事情了。

 “族叔,請。”

 看到衛臻開始自斟自飲,夏侯玄便率先舉盞而邀,緩聲說道,“石林伯所為,非我指使。只是族叔離去後,他請我來尋族叔說情,在場之眾亦幫腔,我回絕不了,故而才過來叨擾,並無其他心思。”

 好嘛

 直截了當,意思清晰。

 我是回絕不了才走一遭的,可不是真的來說項啊

 族叔你聽過了,就過了,莫要誤會啊

 也不由令夏侯惠莞爾,舉盞回敬,“泰初為人,我自是信得過的。”

 隨後,二人便說了些閒話,大多圍繞著夏侯儒展開——除了夏侯儒之外,以他們如今的生疏,也尋不出其他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