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漸濃 作品

第294章 舊事(第3頁)

 說到這裡,毌丘儉話語微頓,別開臉看去了庭院,猶如自語般低聲道,“且上意不可違。稚權若執意不遂陛.嗯,就是今廟堂之上,未有詔令重啟清查士家之命,廟堂諸公也不欲見如此詔令。”

 好嘛~

 果不其然。

 天子曹叡並沒有給夏侯惠反駁的餘地。

 清查士家積弊,要麼依著他的心意行事,要麼就不用查了。

 不過,想想也對。

 曹叡不可能為了區區士家,而讓自己的威信受損。

 如若他有這份擔當的話,也不會有大興土木、窮奢極欲之事了。

 只是,若是依著他的心意而來,抓小放大,只在細枝末節上做文章,於事何補呢?如何服眾呢?被圈在巴掌大的地方,夏侯惠又能有什麼施為呢?

 當然了,夏侯惠並沒有讓曹叡威信受損之心。

 他也明白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

 他只是想著,在將事情清查清楚後,曹叡能下詔廢除士家的宮室之役、不奪農時而已。以身作則,樹立推行善政、整改積弊的明君榜樣,然後就能號召朝臣一併向著吏治清明的方向發展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這不是挺好的嗎?

 也能算是有損君王威信嗎?

 不見齊威王聞過則喜,至今仍被人稱讚!

 夏侯惠想不明白,為什麼曹叡要如此安排,就連毌丘儉也來勸說他。

 但他也知道,事情已經不容得他辯說了。

 毌丘儉都千里迢迢跑回來了,曹叡的心意是不會更改了。

 所以,清查士家積弊的結局已然註定了是虎頭蛇尾,自己還要繼續做嗎?

 似是沒有必要了罷。

 與其草草而為,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為。

 但是,現今拂了天子曹叡之意,日後自己還會被視作股肱,還會被委以重任嗎?

 以天子曹叡那意氣心性推論,應是很難了吧?

 沉默之中的他,在心中悄然問著自己,斟酌著得失。

 一旁對坐的毌丘儉,沒有催促,看著天際線外的白雲蒼狗,靜靜候著答案。

 正如方才他所說,他也不想回來的。

 但既然都不可抗的回來了,那就要忠君之事,努力將曹叡的囑咐做到、做好。

 世事本就如白雲蒼狗那般變化無端。

 不是嗎?

 持續了好一陣的沉默。

 “呵,呵呵,呵呵~”

 垂頭闔目沉吟的夏侯惠,不知為何,很是突兀的笑了起來。

 他倏然發現,自己的糾結一點意義都沒有。

 因為曹叡看似很恩寵的,給予了他自擇可為可不為的兩個選擇,但事實上並沒有——他是吃定了,夏侯惠必然會選擇做!

 哪怕他圈定的規矩更多一些,夏侯惠都會做。

 君子可欺之以方。

 這種手段放在忠臣身上一樣適用。

 是啊,夏侯惠怎麼可能不做呢?

 若是不做,怎麼保住聖眷不衰、怎麼為日後能有權柄做更大的事情夯實基礎?

 他又不是曹肇或何晏那般能歌善舞、還長相殊美。

 只不過,曹叡或許沒有想到的是,發現自己沒有選擇的夏侯惠,還想起了一件舊事。

 那是早年他還剛入宮充任散騎侍郎的時候,曾徹夜與曹叡詳談,進勸了以天子恩科緩解九品中正制的弊端、拿中護軍蔣濟貪墨之舉來整頓京畿風氣等事,但最後都被曹叡當作了增添權術的舊事。

 如不出意外的話,曹叡想清查士家積弊,應該也如先前一樣只是項莊舞劍罷。

 就是不知道,他這次劍指的“沛公”是誰。

 對於夏侯惠來說,是誰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曹叡還是當年的曹叡,但他自己已經不是當年的自己了。

 也不可能如當年諫言之時,將希望寄託在他人身上那般了。

 一念通達,整個人都豁然開朗。

 所以他笑得很突兀,也笑得酣暢淋漓。

 但卻令毌丘儉變得緊張了起來。

 他知道夏侯惠性情剛直固執且不乏魯莽,故而以為彼是怒極反笑,抑或是恨自身一腔報國熱忱皆錯付後的癲狂之笑了。